民间故事:“废人”变奇才

民间故事:“废人”变奇才

(上)

老话说”天灾人祸,饥荒最苦”,这话真是一点不假。咱们今天要讲的这个故事,就发生在明朝嘉靖年间那场大旱之后。整整三年啊,老天爷像是把水龙头拧死了似的,一滴雨都不肯下。地里的庄稼早成了干柴火,树皮草根被啃得精光,连山里的老鼠洞都被掏空了。

“娘,我挖到蚯蚓了!”村口传来孩童虚弱的欢呼。几个妇人立刻围上去,眼冒绿光地盯着那截扭动的红褐色躯体。还没等那孩子把虫子放进瓦罐,最瘦的那个妇人突然扑上去,连泥带土塞进嘴里咀嚼,嘴角渗出黑红的汁液。

起初还有人守着”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规矩。直到王秀才家新寡的儿媳吊死在祠堂梁上,人们发现她怀里竟藏着半块啃过的人骨——那是她三岁女儿的小臂。

“作孽啊…”里正颤巍巍地敲着铜锣,”县太爷有令,易子而食者流三千里…”话音未落,就被饥民推倒在地捂了嘴。不知谁喊了句:”祠堂后头刚埋了赵老汉!”人群顿时像嗅到血腥的豺狼般涌去。

李二狗蹲在自家地窖里磨刀,土炕上躺着奄奄一息的老父。老人浑浊的眼泪流进耳朵:”儿啊,让爹全须全尾地走…”刀光闪过时,灶台上的观音土饼还冒着热气。当晚全村都闻到了久违的肉香,几个青皮后生踹开李家破门,发现锅里飘着的指骨还戴着铜顶针。

卖身市上,人牙子搭了座三丈高的木台。男女老少像牲口般被赶上去展示,底下围观的饥民却都盯着台角煮粥的大锅。有个妇人突然冲出来,把婴儿塞给买主:”不要钱!只要给孩子口米汤!”

粮商钱老爷摇着檀香扇,专挑十四五岁的少女。”这个臀大,好生养。”他用扇骨戳着女孩的腰眼,忽然瞥见个书生在卖祖传玉佩。”破石头换什么粮?”钱老爷嗤笑,”不如把你媳妇带来看看。”

穿绸衫的牙婆用烟杆挑起一位少女的下巴:”这丫头眼大,值半斗黍米。”孩子的母亲突然死死抱住女儿:”不卖了!我情愿带她一起跳崖!”

“由得你?”牙婆冷笑,身后立刻窜出两个壮汉。最后母亲攥着半袋发霉的黍米,望着女儿被塞进骡车。车帘落下时,她发疯似的把黍米撒进路沟——那里面掺了一半碎石。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白水村那个刘孝子也来了——用独轮车推着瘫痪的老母来卖。老妇人头上插着稻草标价,却还在为儿子整理衣衫:”儿啊,换了粮食记得兑些盐…”路过的新科举人怒斥其畜生不如,当晚就被发现饿死在驿站,靴底都被剥去煮了胶。

最骇人的是西头肉摊。起初还遮遮掩掩挂羊头,后来直接摆出人腿骨。衙役来查时,摊主理直气壮:”又不是我杀的!他们自己饿死在路上…”说着剁下半截指头扔给野狗,那狗闻了闻竟扭头走了。

在这人间地狱里,陈老爷的轿子像一叶扁舟。这陈老爷可是方圆百里出了名的善心人,家里开着粮行,灾年还常施粥。听闻他要路过这儿去省城,官道旁的卖身市比往常更热闹些。

撩开帘子,只见道两旁跪满了卖儿卖女的百姓。陈老爷叹了口气,正要让家丁拿些干粮分发,突然从人群里挤出三个怪人。打头的是个独臂汉子,左边是个瘸子,右边那个瘦小得像只猴,三人”扑通”跪在轿前。

“老爷行行好,买下我们吧!”独臂汉子声音沙哑,”我们三个…只要三斗米…”

轿旁管家老周直撇嘴:”老爷,这仨缺胳膊少腿的货色买回去连看门都嫌碍事,您可别…”

“住口。”陈老爷眯着眼睛打量三人,忽然在瘦小那人颈间瞥见一抹白——那分明是女子才有的细腻肌肤。再细看,虽然剃了光头穿着男装,可那眉眼轮廓…

“成,我买了。”陈老爷一锤定音,”老周,给他们三斗米,再拿三套干净衣裳。”

围观的饥民发出野兽般的呜咽,谁不眼红这三人的好运?早上那两个四肢健全的王庄后生,才能换粟米一石二斗。这三个残废看起来干活够呛,屁用没有,也敢换粮食,而且还能傍上陈老爷这样的富贵人家,这不是走了大运是什么?

要不是早饿得没了力气,饥民们早就跳起来叫骂这三个抢走他们好运的残废了。

有个壮实后生铆足最后一口气冲过来:”老爷!买我吧!我吃得少干得多,我比他们都能干活,我…我三天才吃一顿…”话没说完就饿晕过去。可陈老爷的轿子已经走远,只留下那三个”残废”捧着新衣裳,眼里闪着莫名的光。

回到陈府已是深夜。管家把三人安排在柴房隔壁,嘴里还不忘嘀咕:”老爷真是糊涂了,买这么三个废物…”

“老周啊,”陈老爷在廊下叫住他,”你去把西厢房收拾出来,明天让他们搬进去。”

“啊?那可使不得!”老周急得直跺脚,”西厢可是客…”

“照办就是。”陈老爷摆摆手,又压低声音道:”另外,今晚你派两个机灵的小厮,盯着他们。”

果然,三更时分,柴房有了动静。月光下,那瘦小的”男子”竟像壁虎一样贴着墙爬上了房梁!独臂汉子则站在院中央,突然发出一声长啸——那声音竟像能穿透云霄似的,惊得后山夜鸟乱飞。最绝的是那个瘸子,不知怎么一转眼就挖了个三尺深的坑!

躲在暗处的陈老爷捻须微笑:”果然不出所料…”

第二天一早,陈老爷把三人叫到书房。桌上摆着三份卖身契,他拿起火折子”啪”地点着了。

“老爷!”三人齐声惊呼。

“我陈某人买你们,不是真要你们为奴为仆。”陈老爷正色道,”昨夜我看了你们的本事,想必都是江湖上的能人。如今乱世,何不…”

“老爷明鉴!”那”瘦小男子”突然摘了头巾,露出一头刚长出的短发,果然是女子!”小女子本名柳青,因会些攀爬功夫,江湖人称’壁虎’。这两个是我结义兄弟——’号子’李响,’地龙’赵三。”

独臂李响抱拳道:”我们原是镖局的镖师,遭人陷害才沦落至此。老爷慧眼识珠,我们愿效犬马之劳!”

说来也巧,就在当天下午,陈府出了件蹊跷事。账房先生急匆匆来报,说今年收租的账本被人偷了,就藏在后院那棵老槐树的喜鹊窝里。

“我去!”柳青二话不说,像只灵猫似的蹿上树梢,眨眼功夫就把账本取了回来。

又过了几日,陈老爷要去邻县谈生意,偏巧驿站马匹都被征用了。李响站出来说:”老爷放心,我这就给省城的兄弟传信。”只见他站在城楼上深吸一口气,一声长啸如龙吟虎啸,不到两个时辰,竟真有快马从省城赶来!

更绝的是赵三。那年山贼来犯,眼瞅着要攻破城门,这”地龙”硬是一夜之间在城墙下挖了条暗道,带着官兵绕到山贼背后,杀得他们片甲不留。

转眼到了第三年,饥荒未消,瘟疫又来。陈老爷开仓放粮,在城外设了粥棚。这天夜里,柳青突然慌张来报:”老爷,城南发现瘟病,官府要封村活埋!”

陈老爷拍案而起:”这还了得!老周,备车!”

“使不得啊!”老周跪地哭求,”那瘟疫沾上就死,您…”

“我去。”赵三闷声道,”我会打洞,能把没染病的悄悄带出来。”李响也站出来:”我嗓门大,可以隔着墙指挥他们躲开病人。”

就这样,三人冒着生命危险,硬是从死村救出三十多个百姓。陈老爷把自家别院改成医馆,请来郎中诊治。再后来啊,那些被救的人后来都成了陈家的忠实佃户,干活一个顶俩。

(下)

这俗话说”家有能人,如有一宝”,陈老爷这下可算捡着大便宜了。自从收了柳青他们三个,陈家的生意像是插了翅膀似的往上窜。

那年秋天,市面上突然冒出批低价盐,把陈记盐行的买卖冲得七零八落。陈老爷正发愁呢,柳青自告奋勇:”老爷,让我去探探路。”

当夜,这丫头换上夜行衣,像只黑猫似的溜进了对手的仓库。您猜怎么着?原来那盐都是掺了沙子的次货!柳青不光带回了证据,还顺藤摸瓜找到了幕后黑手——正是省城那个专做黑心买卖的”笑面虎”钱掌柜。

陈老爷拿着证据往知府衙门一递,那钱掌柜立马就蔫了。这一仗打下来,陈记盐行的名声更响了,老百姓都说:”买陈家的盐,实在!”

李响的本事也派上了大用场。陈老爷在各县的买卖多,以往传个信少说也得三五天。现在可好,李响站在高处一声吼,他那些江湖兄弟一个传一个,消息比驿站的快马还灵通。有一回邻县粮仓着火,陈老爷当天就得了信,连夜派人去救,保住了三千石救命粮。

还有那赵三。这”地龙”不光会打洞,还懂地脉。有天他在后山转悠,突然跑回来嚷嚷:”老爷!咱家地底下有宝贝!”陈老爷将信将疑请人来挖,好家伙,竟是个小银矿!虽说产量不大,可在那灾荒年月,这就是活命的根本啊!

树大招风,陈家的兴旺到底惹来了红眼病。城里贾员外是出了名的笑面虎,面上跟陈老爷称兄道弟,背地里早恨得牙痒痒。

这天,贾员外摆酒请客,特意邀了陈老爷。酒过三巡,他突然叹气:”陈兄啊,听说你府上收留了几个江洋大盗?最近县里可不太平…”

陈老爷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显:”贾兄说笑了,不过是几个落难的可怜人。”

“是吗?”贾员外眯着眼,”可有人看见你那丫头半夜飞檐走壁,不像良家女子啊…”

第二天,县衙就来了差役,说要拿人问话。陈老爷这才知道,贾员外竟诬告他勾结匪类!那年头,这罪名可是要杀头的!

“老爷快走!”柳青急得直跺脚,”我们连累您了!”

陈老爷却一拍桌子:”放屁!我陈某人行的端坐得正,怕他个鸟!”

话虽这么说,可天黑前,陈老爷还是被衙役带走了。老周哭天抢地,柳青他们三个却出奇地冷静。

“大姐,咋办?”李响问。

柳青咬咬牙:”赵三去大牢底下挖洞,李响召集弟兄们造势,我去贾府走一遭!”

当夜三更,柳青像片叶子似的飘进了贾府后院。您猜她看见啥?贾员外正跟县太爷分赃呢!桌上摆着个匣子,里头全是金银。

“大人放心,陈某人的家产,咱二一添作五…”贾员外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

柳青眼疾手快,一把抄走了桌上的密信,又顺手把贾员外小妾的肚兜挂在了正堂匾额上——这可是要命的把柄!

与此同时,李响也没闲着。他站在城楼上连吼三声,不到半夜,城外就聚集了上百号江湖朋友。这些人虽不是啥正经人,可都讲义气。听说恩人遭难,个个摩拳擦掌。

而赵三呢,这闷葫芦不声不响,竟从陈府底下挖了条直通大牢的地道!等柳青拿着证据赶来时,陈老爷已经在地道里喝上热茶了。

第二天公堂上,县太爷刚要拍惊堂木,突然堂外涌进来百十号人,齐刷刷跪下喊冤。正乱着呢,柳青一个跟头翻上公堂,”啪”地把密信拍在案上:”请青天大老爷过目!”

县太爷一看,脸都绿了——那上头可有他的亲笔签字!贾员外更是吓得尿了裤子。您想啊,勾结官府诬陷良善,这罪名可比陈老爷那个”通匪”实在多了!

这场风波过后,陈家的名声更响了。陈老爷把银矿的收益全拿出来赈灾,设义仓、开医馆,还办了间善堂收留孤儿。柳青他们三个成了他最得力的帮手——柳青管巡查,李响管联络,赵三管工事,把个赈灾事宜安排得井井有条。

更奇的是,自打陈家行善,老天爷竟渐渐开了眼。第三年头上,终于下了场透雨。枯黄的山野冒出嫩绿,饿殍遍地的景象总算慢慢少了。

这天晚上,陈老爷把三人叫到书房,桌上摆着三张崭新的路引。

“这些年,辛苦你们了。”陈老爷和蔼地说,”如今天灾已过,你们…”

“老爷是要赶我们走?”柳青”扑通”跪下,眼泪”唰”地下来了。李响和赵三也跟着跪倒,头磕得咚咚响。

陈老爷连忙搀扶:”这是做什么?我是说你们自由了…”

“我们哪儿也不去!”李响嗓门震得房梁直掉灰,”我这条命是老爷给的!”

赵三闷声道:”地洞…给老爷挖一辈子…”

柳青更直接,掏出把剪刀”咔嚓”剪下一缕头发:”古有关云长挂印封金,今有柳青断发明志!”

陈老爷眼眶一热,知道再劝也是枉然。从此,这三人果真在陈家扎了根。柳青后来当了陈府总管,李响娶了陈家远房侄女,赵三更是带出了一帮徒弟,把陈家的产业扩大了三倍不止。

多年后,陈老爷七十大寿,席间有客人问起当年饥荒的事。已经长出白发的柳青笑着说:”那时候我们三个’残废’,三斗谷子都没人要。是老爷慧眼…”

“错了错了!”陈老爷捋须大笑,”分明是我捡了大便宜!三斗谷子换三个奇才,这买卖赚大发了!”

满座宾客哄堂大笑,可笑着笑着,不少人却抹起了眼泪。是啊,在那个人吃人的年月,还能有这样一段温情故事,可不就是老天爷给苦命人留的一点念想吗?

后来陈老爷活到九十三岁无疾而终。出殡那天,全县百姓自发戴孝,送葬的队伍排出去三里地。已经年过六旬的柳青、李响、赵三披麻戴孝走在最前头,哭得像个泪人。

再后来…哦,这故事该结尾了。不过听说直到今天,陈家后人祭祖时,总要在祖宗牌位旁另设三个位置,据说是为了纪念那三位”三斗谷子换来的奇才”。

您说这陈老爷是不是真有双慧眼?要我说啊,哪是什么慧眼,分明是颗善心。老话讲得好:”善人者,人亦善之。”在这世上,真心换真心,才是最大的聪明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