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灰脚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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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十七分，写字楼的中央空调早已停止运转，只有我工位上方的灯管还固执地亮着惨白的光。键盘敲击声在空荡的办公区里回荡，像是敲在绷紧的神经上。连续加班的第五天，胃里的空虚感终于压过了咖啡因带来的亢奋，我点开外卖软件，手指划过一排排快餐图标，最终选了家评分四点九的深夜粥铺。

预计送达时间是凌晨一点五十分。我靠在椅背上揉着太阳穴，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大了起来，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形成一道道扭曲的水痕，将城市的霓虹晕染成模糊的色块。手机震动时，我几乎是立刻弹了起来，抓起钥匙冲向电梯。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我的脚步忽明忽暗，电梯镜面映出我疲惫苍白的脸，眼下的乌青像是晕开的墨。走出写字楼大门，冰冷的雨丝立刻扑在脸上，带着深秋的寒意。路口的路灯下，一个穿着蓝色雨衣的身影静静站着，雨衣的帽子压得极低，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只有下颌线隐在阴影里。

“你的外卖。” 声音像是泡在水里捞出来的，黏腻又含糊，带着说不清的潮湿感。

我伸手去接，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他的手，那触感冰凉刺骨，不像是活人的温度。更让我心头一紧的是，他递餐的手指光秃秃的，没有一片指甲，指腹泛着不正常的青白色。

“麻烦给个五星好评。” 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是设定好的程序。

我下意识地点头，接过外卖盒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他雨衣的下摆被风吹起一角。那一瞬间，我浑身的血液几乎凝固 —— 他的裤腿空荡荡地垂着，露出一截青灰色的脚踝，皮肤紧绷得像是裹着一层塑料膜，而且，他没有穿鞋，赤裸的脚面上沾着湿漉漉的黑泥，甚至还挂着几根水草。

雨势越来越大，风卷着雨水灌进我的衣领，我打了个寒颤，匆匆说了句 “谢谢”，转身就往写字楼里跑。进电梯时，我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那个蓝色的身影还站在原地，背对着我，像是一尊僵硬的雕塑，在雨幕中逐渐模糊。

回到工位，外卖盒还是热的，但我却没了任何胃口。刚才那截青灰色的脚踝，还有没有指甲的手指，在我脑海里反复盘旋，挥之不去。我打开手机，鬼使神差地搜索起 “外卖骑手 溺亡” 的关键词，一条本地新闻跳了出来，发布时间是昨天下午。

标题赫然写着：《城郊护城河发现一具男尸，经确认系外卖骑手李某》。

新闻配图是一张模糊的现场照片，警戒线后，河岸边停着一辆蓝色的外卖电动车，车身上还挂着水草。报道里说，李某三天前送餐途中失联，警方调取监控发现他最后出现的地点是城郊护城河附近，推测是雨天路滑不慎落水溺亡，尸体于今日下午被打捞上岸。

我盯着新闻里的名字和照片，心脏狂跳不止。照片里的外卖电动车，和刚才那个骑手骑的，款式颜色一模一样。而报道里说，李某三天前就已经溺亡了。

那刚才给我送外卖的，是谁？

我猛地看向桌上的外卖盒，白色的盒子上没有任何异常，只是边缘似乎沾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黑泥。我颤抖着打开盒子，里面的粥还冒着热气，但仔细一看，粥的表面漂浮着几根细小的水草，和我刚才在那个骑手脚面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我再也忍不住，猛地将外卖盒推到一边，跑到卫生间剧烈地呕吐起来。冰冷的自来水扑在脸上，镜中的我脸色惨白，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那天晚上，我再也没有心思工作，收拾东西匆匆回了家。家里的暖气很足，但我却觉得浑身发冷，总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我把所有的灯都打开，门窗锁得死死的，蜷缩在沙发上一夜未眠。

第二章 五星好评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是得了强迫症，每天下班都要反复检查门窗，睡觉时也不敢关灯。那个雨夜的经历像是一场噩梦，挥之不去，但我又找不到任何证据证明那不是我的幻觉。新闻里说李某的尸体已经被家属认领，火化了。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加班太累，产生了臆想。

直到三天后的深夜，我再次加班到凌晨。这一次，我刻意没有点外卖，只想早点回家。但就在我收拾好东西准备起身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外卖软件的推送消息。

“您订购的‘安心粥铺’外卖已送达，请及时取餐。”

我愣住了，我根本没有下单。

紧接着，手机又收到一条短信，号码是陌生的虚拟号：“麻烦给个五星好评，不然，我会一直等着。”

熟悉的黏腻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我吓得手机都差点掉在地上。我疯了一样打开外卖软件，订单记录里果然多了一笔凌晨一点五十分送达的订单，收货地址就是我公司的工位，下单时间是十分钟前。付款方式是到付，但我根本没有付过钱。

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和那天一样，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夹杂着轻微的敲门声。

办公区里只有我一个人，敲门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咚、咚、咚”，节奏缓慢而规律，像是敲在我的心脏上。

我吓得浑身发抖，躲在办公桌底下，捂住嘴巴不敢出声。敲门声持续了几分钟，停了下来。就在我以为对方已经离开时，办公区的灯突然开始闪烁，明灭不定的光线将阴影拉得很长，像是一个个扭曲的人影。

“麻烦给个五星好评。”

声音从头顶传来，黏腻而冰冷，带着浓重的水汽。我缓缓抬头，看到那个穿着蓝色雨衣的身影就站在我的办公桌前，帽子依旧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雨水顺着雨衣滴落，在地面上积成一小滩水洼，水洼里倒映着他青灰色的脚踝，还有那几根水草。

“我…… 我没有下单。” 我的声音颤抖着，几乎不成调。

“你需要五星好评。” 他没有理会我的话，只是重复着那句话，伸出没有指甲的手指，指向我的手机，“现在，好评。”

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外卖订单的评价页面。我被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气冻得牙齿打颤，只能颤抖着拿起手机，手指不听使唤地点击了 “五星好评”。

按下确认键的那一刻，他的身体似乎变得透明了一些，雨衣上的水珠不再滴落，地面上的水洼也慢慢蒸发。“谢谢。” 他说了一句，声音轻得像是风声，然后转身，一步步走向办公区门口。

他的脚步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像是漂浮在地面上。走到门口时，他停了下来，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下一个，还差八个。”

说完，他的身影便消失在门外的雨幕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办公区的灯恢复了正常，地面上没有任何水迹，只有我的手机屏幕还亮着，那个五星好评的订单，评价内容是空的。

我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都被冷汗浸湿。下一个？还差八个？他到底要多少个五星好评？

我不敢再待在公司，抓起东西就往家跑。一路上，我总感觉有人跟在我身后，回头却什么都没有。雨夜里，只有我的脚步声和心跳声，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显得格外诡异。

回到家，我把自己锁在卧室里，用被子蒙住头，却怎么也睡不着。我开始疯狂地搜索关于那个溺亡骑手李某的信息，想要找到一点线索。在一个本地论坛里，我看到了一篇关于李某的帖子，发帖人是他的同乡。

帖子里说，李某生前是个很老实的人，家里有年迈的父母和年幼的孩子，为了多赚点钱，每天都加班加点送外卖。出事前几天，他曾跟同乡抱怨过，说最近送外卖总是遇到故意给差评的客户，平台扣了他很多钱，他压力很大。发帖人还说，李某性格有些执拗，做什么事都追求完美，尤其是对自己的配送评分，看得比什么都重。

难道，他是因为执念太深，死后还放不下那些差评，所以才一直留在人间，到处索要五星好评？

这个想法让我不寒而栗。如果真是这样，那他说的 “还差八个”，就是还需要八个五星好评。那等他凑够了，会怎么样？

我不敢深想，只能祈祷自己再也不要遇到他。但我心里清楚，这只是我的奢望。他既然能找到我一次，就能找到我第二次。

第三章 河边秘闻

接下来的日子，我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之中。我换了工作，搬到了城市的另一端，想要彻底摆脱那个诡异的骑手。新的工作不需要加班，我每天准时下班，早早回家，门窗紧闭，不敢出门。

但诡异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搬到新家的第三天晚上，我正在客厅看电视，突然听到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在撬锁。我吓得大气不敢出，拿起沙发上的抱枕挡在身前，一步步退到卧室门口。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又是外卖软件的推送：“您订购的‘安心粥铺’外卖已送达，请及时取餐。”

熟悉的短信也随之而来：“麻烦给个五星好评，还差七个。”

我崩溃了，对着手机大喊：“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已经给过你好评了，你为什么还缠着我？”

没有回应，只有门外的响动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手机又收到一条短信，这次的内容变了：“不是你，是所有人。差评的人，都要给五星好评。”

差评的人？

我突然想起论坛里那个帖子，李某生前总遇到故意给差评的客户。难道，他是在找那些给过他差评的人，逼迫他们修改评价，或者重新给五星好评？

那我呢？我从来没有给过外卖骑手差评，他为什么会找到我？

我带着满心的疑惑，再次打开那个本地论坛，想要找到更多关于李某的信息。这一次，我在帖子的评论区里看到了一条不起眼的留言，发布时间是李某溺亡的第二天。

“你们不知道吧，李某不是意外落水的。我那天晚上刚好路过城郊护城河，看到他和一个穿黑色衣服的人在河边争吵，好像是因为差评的事情。后来那个黑衣人推了他一把，他就掉进河里了。我当时吓得不敢出声，跑掉了。”

这条留言下面，还有很多人质疑是造谣，但发帖人再也没有回复过。

我看着这条留言，心里的恐惧越来越深。如果李某是被人害死的，那他的执念可能不仅仅是五星好评，还有复仇。

我决定去城郊护城河看看，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第二天一早，我开车来到了城郊。护城河两岸长满了杂草，河水浑浊发黑，散发着淡淡的腥味。岸边停着几艘废弃的小船，风吹过，发出 “吱呀” 的响声，让人毛骨悚然。

我沿着河岸慢慢走着，试图寻找一些蛛丝马迹。走到河中央的一座小桥时，我看到桥洞下有一个破旧的流浪汉窝棚。窝棚门口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蜷缩在角落里晒太阳。

我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递给他一瓶水。“大爷，我想问一下，你有没有听说过，前段时间有个外卖骑手在这里溺亡了？”

老人接过水，拧开喝了一口，看了我一眼，缓缓点了点头。“知道，姓李的小伙子，挺可怜的。”

“那你知道他是怎么掉下去的吗？是意外，还是……” 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老人叹了口气，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不是意外。那天晚上雨下得很大，我在窝棚里睡不着，听到外面有争吵声。我偷偷往外看，看到小李和一个男人在河边吵架，那个男人好像是个老板，挺有钱的样子，穿得很体面。他们吵得很凶，后来那个老板急了，就把小李推下去了。”

“老板？” 我愣住了，“你知道那个老板是谁吗？”

老人摇了摇头。“不知道，天黑雨大，看不清楚脸。只记得他穿黑色的西装，手里拿着一个公文包。小李掉下去后，他在岸边站了一会儿，就开车走了。”

我心里一沉，看来论坛里的那条留言是真的。李某是被人谋杀的，而凶手很可能是因为给了他差评，被他纠缠后恼羞成怒，痛下杀手。

“那你有没有告诉警察？” 我问道。

老人苦笑了一下：“我一个流浪汉，说了谁会信？而且我怕那个老板报复我，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我沉默了，看着浑浊的河水，心里五味杂陈。李某生前勤勤恳恳，却因为几个差评，不仅被克扣工资，还丢了性命。死后还要被执念束缚，到处索要五星好评，实在是太可悲了。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又是那条陌生的虚拟号发来的短信：“我找到他了，还差六个五星好评，然后，复仇。”

看到这条短信，我浑身一僵。他找到凶手了？他要复仇？那我会不会被牵连进去？

我抬头看向河面，河水泛起一阵诡异的涟漪，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下涌动。远处的天空慢慢阴沉下来，又开始下起了小雨，和那天晚上一样，冰冷而潮湿。

我知道，这场噩梦还没有结束，反而刚刚开始。李某的执念越来越深，他不仅要凑够五星好评，还要让凶手血债血偿。而我，因为无意间卷入了这件事，可能再也无法置身事外了。

第四章 差评名单

回到家后，我一直心神不宁。李某的短信像是一道催命符，让我坐立难安。他说找到了凶手，还要复仇，这意味着接下来可能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

我开始疯狂地想，李某是怎么找到那些给过他差评的人的？他又是怎么知道凶手是谁的？难道鬼魂真的有特殊的能力，可以看到生前看不到的东西？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手机又收到了一条短信，这次是一张照片。照片的背景是一间豪华的办公室，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坐在办公桌后，正在打电话。男人的侧脸轮廓清晰，看起来大约四十多岁，眼神阴鸷。照片的下方，有一行字：“第一个，还差五个。”

这个男人，会不会就是那个推李某下河的凶手？

我把照片放大，仔细看着男人的样貌，试图在脑海里寻找匹配的信息，但一无所获。我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是谁。

就在这时，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李某生前是外卖骑手，他的配送记录里应该有所有给过他差评的客户信息，还有他最后送餐的地址。或许，他就是凭着这些信息，一个个找到那些人，索要五星好评。

而那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很可能就是给过他差评，并且最后和他发生争执的人，也就是杀害他的凶手。

我越想越觉得可怕，如果李某真的要一个个报复，那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人遭殃。我必须想办法阻止他，或者至少提醒那些可能被他盯上的人。

但我该怎么做呢？我没有那些客户的信息，也不知道那个凶手的身份。我甚至不知道李某下一个目标是谁。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这次是一条陌生的微信好友申请，申请备注是：“我知道李某的事情，想和你谈谈。”

我犹豫了一下，通过了申请。对方很快发来一条消息：“你好，我叫张磊，是李某的同事，也是他最好的朋友。”

我心里一动，连忙回复：“你好，我是林薇。你怎么知道我和李某的事情？”

“我看到你在论坛上发的帖子，还有你搜索的信息。” 张磊回复道，“其实，李某出事前，曾经跟我抱怨过，说有几个客户总是故意给差评，还辱骂他。他说他一定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我当时以为他只是气话，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那你知道那些给过他差评的客户是谁吗？还有，你知道那个推他下河的人是谁吗？” 我急切地问道。

“我知道一部分。” 张磊回复道，“李某曾经把那些给差评的客户信息记在一个笔记本上，他说要以后找机会‘拜访’他们。那个笔记本，他放在了宿舍的抽屉里。我昨天去他宿舍收拾东西，找到了那个笔记本。”

“真的吗？那你能把笔记本上的信息告诉我吗？我想提醒那些人。” 我说道。

“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张磊回复道，“我怀疑李某的死不仅仅是因为差评，背后可能还有其他隐情。那个推他下河的人，我怀疑是一家公司的老板，叫王强。李某出事前，曾经给王强送过一次外卖，因为路上堵车迟到了几分钟，王强不仅给了差评，还动手打了他。李某气不过，去找他理论，结果就再也没有回来。”

“王强？” 我想起了那张照片里的男人，“你有王强的照片吗？我可能见过他。”

“我没有他的照片，但我知道他的公司地址，还有他的一些基本信息。” 张磊回复道，“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调查王强，找出他杀害李某

 

 

 

第五章 溺亡笔记与水中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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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屏幕上张磊的消息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指尖发麻。“一起调查王强”—— 这五个字背后，是未知的危险，更是摆脱李某阴魂纠缠的唯一可能。自从那个雨夜收到 “溺亡骑手” 的外卖后，我的生活就彻底陷入了扭曲的恐惧：门窗锁得再紧，总觉得有双湿漉漉的眼睛在暗处窥视；夜里不敢关灯，却总在灯光闪烁的瞬间，恍惚看到雨衣下摆露出的青灰色脚踝。现在，张磊的出现，像是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凿开了一道微弱的缝隙。

“好，我跟你一起查。” 我几乎是咬着牙回复，“见面地点发我，我现在就过去。”

张磊报的地址是城郊护城河附近的 “老槐树茶馆”，备注里特意加了一句：“七点整，带好伞，别迟到。” 看到 “别迟到” 三个字，我心脏猛地一缩 —— 李某的笔记本里，那些差评记录大多和 “迟到” 有关，这个词像是一道触发恐惧的咒语，让我瞬间想起了骑手黏腻的声音：“麻烦给个五星好评。”

我找出最厚的外套，塞进手机、充电宝，犹豫了一下，又把抽屉里的水果刀揣进了口袋。镜子里的女人面色惨白，眼下的乌青比三天前更重，眼神里满是惊弓之鸟的惶恐。我深吸一口气，反复告诉自己：只要找到王强杀害李某的证据，让真相大白，李某的执念或许就能消散，这场噩梦才能结束。

六点四十分，我提前抵达了老槐树茶馆。茶馆藏在一条被遗忘的老巷里，两侧的墙壁爬满了青苔，巷口的老槐树枝繁叶茂，枝叶在暮色中交错缠绕，像无数只干枯的手。雨不知何时又开始下了，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树叶上，发出 “沙沙” 的声响，混着巷子里隐约传来的猫叫，格外阴森。

茶馆的门是老式的木门，推开时发出 “吱呀” 的刺耳声响，像是骨头摩擦的声音。屋里光线昏暗，只有几张八仙桌零散地摆着，空气中弥漫着陈年茶叶的霉味和淡淡的水汽，像是有人刚从河里爬出来，带着一身河水的腥气。角落里坐着两个穿蓑衣的老人，低头啜饮着茶水，看不清面容，只有偶尔抬起的眼睛，在昏暗中闪过一丝幽光。

我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杯热茶。茶杯里的水汽氤氲而上，模糊了窗外的雨景，却驱不散我心头的寒意。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水果刀，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稍微安心了些。

七点整，木门再次 “吱呀” 一声被推开，一个穿着黑色夹克、背着双肩包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他看起来二十多岁，头发凌乱，面色憔悴，眼下的乌青比我还重，眼神里带着一种混合着悲伤和焦虑的疲惫。他四处张望了一下，目光落在我身上时，明显顿了顿，然后快步走了过来。

“你是林薇？”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点点头，指尖攥得发白：“你是张磊？李某的朋友？”

他在我对面坐下，动作有些僵硬，像是很久没有正常休息过。他从双肩包里掏出一个深蓝色的笔记本，小心翼翼地推到我面前，声音压得很低：“这就是李某的笔记本，你自己看吧。他生前把所有配送记录都记在这里，包括那些…… 让他崩溃的差评。”

我伸出手，指尖刚碰到笔记本的封面，就感觉到一丝异样的冰凉。封面是普通的硬壳纸，却像是泡过水一样，带着潮湿的触感，边缘还有些发黑的霉点。我翻开笔记本，里面的字迹工整而用力，看得出来李某是个做事认真的人，但越往后翻，字迹就变得越潦草、越扭曲，甚至有些地方被笔尖戳破了纸张，留下一个个黑色的破洞，像是无声的控诉。

前几页的记录很常规：“9 月 18 日，阳光小区 2 栋 301，餐品：牛肉面，客户很友好，给了两元小费。”“9 月 20 日，CBD 写字楼 12 层，餐品：减脂沙拉，地址难找，客户无抱怨。”“9 月 25 日，园丁小区 5 栋 102，餐品：排骨汤，客户说汤很鲜，好评。”

这些平淡的记录背后，是一个骑手努力生活的痕迹。我想象着李某骑着蓝色电动车，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风吹日晒，只为了给家人多赚一点生活费。可这份努力，在后面的页面里，被一次次的差评击得粉碎。

“10 月 12 日，环球大厦 15 层，王强，餐品：鱼香肉丝盖饭。配送时长：32 分钟（堵车迟到 3 分钟）。客户反应：辱骂‘废物’‘眼瞎’，摔门，给差评。平台罚款 200 元。”—— 这句话后面，画着一个愤怒的红色感叹号，纸张被戳破了三个洞。

“10 月 15 日，丽景花园 7 栋 201，李娜，餐品：珍珠奶茶 + 鸡排。配送时长：25 分钟（正常时效）。客户反应：无理由差评，声称‘奶茶洒了一半’‘鸡排凉了’，平台判定有效差评，罚款 100 元。”—— 这里的字迹几乎是咆哮着写出来的，“凉了” 两个字被圈了又圈，墨迹晕开，像是眼泪打湿的痕迹。

“10 月 18 日，观澜别墅区 3 栋，赵天成，餐品：佛跳墙 + 米饭。配送时长：40 分钟（客户让在门口淋雨等了 15 分钟才开门）。客户反应：嫌慢，骂‘耽误我谈生意’，给差评。罚款 150 元。”—— 旁边用小字写着：“他门口有雨棚，故意让我站在雨里。”

“10 月 20 日，青年公寓 2 栋 1003，孙浩，餐品：黄焖鸡米饭。配送时长：28 分钟（客户手机关机，联系不上，耽误 5 分钟）。客户反应：故意找茬，说‘餐品凉了，吃了会拉肚子’，差评。罚款 100 元。”—— 后面画了一个狰狞的鬼脸，旁边写着：“我明明看到他刚从网吧回来，根本不在乎餐凉不凉！”

“10 月 22 日，星光小区 1 栋 502，陈丽，餐品：水果捞。配送时长：22 分钟（正常时效）。客户反应：说‘水果不新鲜’，差评。罚款 80 元。”—— 字迹颤抖：“我早上刚取的餐，水果都是新鲜的！”

一页页翻下去，我的手越来越抖。短短十天，李某收到了五个差评，被罚款近 600 元。对于一个靠配送费赚钱的骑手来说，这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而这些差评，大多是无中生有、故意刁难。我仿佛能看到李某每次收到罚款通知时的绝望，他攥着手机，看着屏幕上的扣款信息，心里的委屈和愤怒一点点堆积，最终变成了无法化解的执念。

笔记本的中间部分，夹着一张折叠的工资条。上面的数字触目惊心：总配送单数 128 单，应发工资 3840 元，扣除罚款 1200 元，实发工资 2640 元。工资条的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爸妈的药费，孩子的学费，这个月又不够了。”

看到这句话，我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原来，那些看似固执的 “五星好评” 执念背后，是一个男人对家庭的责任和无奈。他不是矫情，不是小心眼，而是每一个差评、每一笔罚款，都在抽走他支撑家庭的力量。

笔记本的最后十几页，没有了配送记录，变成了类似日记的文字，字迹潦草而疯狂，墨水晕开，像是滴落在纸上的血泪。

“10 月 23 日，雨。王强又给我打电话了，骂我还敢投诉他？他说我就是个下贱的骑手，给我差评是抬举我。我恨他！我要去找他理论！”

“10 月 23 日晚，护城河。我看到王强了，他和一个穿黑衣服的人在一起，手里拿着公文包。他看到我就骂，说我不识抬举。我跟他吵，他推我！他把我推下河了！”

“水好冷，好黑。我抓不住东西，水草缠住了我的脚。王强，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

“我要五星好评，我要所有给我差评的人，都给我五星好评！少一个都不行！”

“还差九个，还差八个，还差七个……”

最后几页，只剩下重复的数字，从 “九” 一直降到 “七”，和我收到的短信内容一模一样。而最末页，用暗红色的墨水写着一行大字，像是用血写的：“等凑够十个五星好评，我就带你们一起下河！”

“啊！” 我忍不住惊呼一声，猛地合上笔记本，心脏狂跳不止。原来，李某要的不是简单的好评，而是十个差评客户的五星好评！等凑够了，他就要报复，要把那些人都拖进护城河里，和他一起溺亡！

张磊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按住我的手，低声说：“别出声！这里人多眼杂。我第一次看到最后一页的时候，也差点吓疯了。”

我大口喘着气，冷汗顺着后背往下流，浸湿了外套。笔记本上的暗红色字迹，像是李某怨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找到我 —— 我虽然没有给过他差评，但我是第一个 “被迫” 给了五星好评的人，在他的执念里，我已经成了 “完成任务” 的一部分，也成了他复仇计划的见证者。

“王强…… 他真的杀了李某。” 我声音颤抖，看着张磊，“笔记本里写着，是王强把他推下河的。”

张磊的眼眶红了，他用力点点头，声音带着哽咽：“我就知道！李某出事前给我发过微信，说他要去护城河找王强，让他把差评改过来。我当时劝他别去，说王强那个人心狠手辣，可他不听。他说‘我不能让他这么欺负我，我要为自己讨个说法’。没想到…… 没想到那竟是我们最后一次联系。”

“警察为什么不查？” 我问道，“笔记本里的内容，还有你说的微信记录，都是证据啊！”

张磊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我试过。李某的尸体被打捞上来后，我就拿着他的笔记本去报警了。可警察说，笔记本里的内容只是李某的单方面记录，不能作为证据。微信记录也只能证明他去找过王强，并不能证明王强杀了他。而且，王强有不在场证明 —— 他说 10 月 23 号晚上，他在公司加班，有监控和秘书作证。”

“监控和秘书？” 我皱起眉头，“会不会是伪造的？”

“很有可能。” 张磊压低声音，“王强是宏图建材的老板，有钱有势，想要伪造一个不在场证明太容易了。那个秘书，肯定是被他收买了。”

我想起了短信里那张照片，照片里的男人坐在豪华办公室里，眼神阴鸷，嘴角带着一丝冷笑。那个男人，一定就是王强。他不仅杀了李某，还伪造证据，逍遥法外。而李某的冤魂，只能用自己的方式，一点点向他复仇。

“我们必须找到证据，让王强付出代价。” 我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只有这样，李某才能安息，我们也才能摆脱他的纠缠。”

张磊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我：“这是王强的详细信息，我从李某的配送记录里整理出来的。他的公司在环球大厦 15 层，住址在丽景花园别墅区，还有他的手机号和车牌号。”

我接过纸条，上面的信息一目了然：王强，男，45 岁，宏图建材有限公司总经理，住址：丽景花园 7 栋 101，手机号：138XXXX5678，车牌号：京 A・8899Z。

丽景花园 7 栋 101—— 我突然愣住了，笔记本里记录的李娜，住址也是丽景花园 7 栋 201！他们竟然住在同一栋楼里！

“张磊，你看这里。” 我翻开笔记本，指着李娜的那条记录，“李娜和王强住在同一栋楼，都是丽景花园 7 栋。你说，他们会不会认识？”

张磊凑过来看了一眼，眼睛一亮：“有可能！丽景花园是高档别墅区，一栋楼只有两户。李娜住 201，王强住 101，他们很可能是邻居，甚至可能是朋友！如果能找到李娜，或许能从她那里问到一些王强的事情。”

这是一个重要的发现。我立刻拿出手机，搜索 “丽景花园 李娜”，很快找到了一些相关信息。李娜是一家网红甜品店的老板，经常在社交平台分享自己的生活，地址标注的就是丽景花园 7 栋 201。她的社交账号里，有很多和朋友聚会的照片，其中一张照片里，她和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并肩站着，笑容灿烂 —— 那个男人，正是短信照片里的王强！

“果然认识！” 我激动地说，“他们不仅是邻居，还是朋友。李娜给李某差评，很可能就是受了王强的指使，或者是为了讨好王强！”

张磊看着照片，咬牙切齿地说：“这个女人，太过分了！为了讨好别人，就故意刁难一个辛苦赚钱的骑手，简直没有良心！”

“我们现在有两个方向。” 我冷静下来，分析道，“第一，找到李娜，问清楚她给差评的真相，以及她是否知道王强杀害李某的事情。第二，继续调查王强，找到他伪造不在场证明的证据。”

“我觉得应该先找李娜。” 张磊说道，“王强那边防守严密，我们很难接近。而李娜是个网红，经常出门，相对容易接触。而且，她很可能是李某的下一个目标 —— 笔记本里，她是第二个给差评的人，李某的短信里说‘还差七个’，说明他已经找到了第一个人，接下来很可能就是李娜。”

张磊的话提醒了我。李某的复仇计划正在一步步推进，我们必须赶在他前面找到李娜，一方面是为了获取证据，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提醒李娜，让她赶紧给李某改好评，或许能保住一条命。

“好，明天我们就去丽景花园找李娜。” 我说道，“现在，我们先把笔记本收好，这个是重要的证据，不能弄丢了。”

张磊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把笔记本放进双肩包，拉好拉链，像是在保护一件稀世珍宝。

就在这时，茶馆里的灯光突然开始闪烁，明灭不定的光线将周围的阴影拉得很长，像是一个个扭曲的人影。角落里的两个老人突然抬起头，他们的眼睛在昏暗中泛着幽绿的光，直勾勾地盯着我们，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下雨了，河里的水又涨了。” 一个老人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有人在河里待了太久，想找个人作伴呢。”

另一个老人接着说：“五星好评，少一个都不行啊…… 少一个，就要多等一天，多冷一天。”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这两个老人，他们怎么知道 “五星好评”？怎么知道河里的事情？

张磊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猛地站起来，拉着我就往门口跑：“快走！”

我们刚跑到门口，就听到身后传来 “扑通” 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掉进了水里。我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茶馆的地面上积起了一滩水，水滩里倒映着护城河水浑浊的影子，那两个老人不见了，只有两张湿漉漉的蓝色雨衣，放在他们刚才坐的座位上，雨衣的下摆还在滴着水，沾着几根水草。

“他们…… 他们也是……” 我吓得说不出话来。

“别回头！快跑！” 张磊用力拉着我，冲出了茶馆。

巷子里的雨下得更大了，雨水打在脸上，冰冷刺骨。我们沿着巷子拼命地跑，身后仿佛有脚步声跟着，黏腻的、湿漉漉的脚步声，还有那熟悉的、带着水汽的声音：“还差七个…… 麻烦给个五星好评……”

我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地跑，直到跑出老巷，看到马路上的车灯，才稍微松了口气。张磊拉着我躲在一棵大树下，大口喘着气，浑身都被雨水淋透了。

“刚才那两个老人……” 张磊的声音还在颤抖，“他们是不是和李某一样，都是溺亡的人？”

我点了点头，说不出话来。茶馆里的水滩，蓝色的雨衣，水草…… 这一切都在说明，那两个老人根本不是活人，他们是护城河里的溺亡者，是李某的 “同伴”。看来，这条护城河并不简单，里面可能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很多冤死的鬼魂。

“我们…… 我们还要继续调查吗？” 张磊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刚才的事情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