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黑蜂奇案
明朝年间,应天府有个叫张老实的汉子,家中贫苦,在城南卖炊饼谋生,邻里都唤他“张炊饼”。
他为人忠厚木讷,说话总是客客气气,做出的炊饼分量比别家足,生意倒也过得去。三十七岁那年,他攒了三十多贯钱,娶了邻镇李氏为妻。
李氏虽曾改嫁,生得端庄清秀,但出身清贫,不懂得敬重字纸,见了残书废页,常拿去夹鞋样、包东西,虽说无心,却也糟蹋了不少字迹,不免惹得神灵记恨,不过这话暂且按下不表。
且说对街住着个姓王的山西老客,靠放印子钱和兑换银钱营生,此人表面笑眯眯,心里却藏着刀,见人做善事,当面夸得天花乱坠,背后却说是沽名钓誉。
他生平一毛不拔,只认得金银,最恨蜘蛛,说那东西在檐下结网,就像阴险小人暗中算计,冷不防就会落入圈套。
每逢见到蜘蛛,他必拿竹竿打翻,虽不打死,却也随手扔到背阴处。这王老头常来张炊饼处买饼,见李氏容貌端正,便时常言语挑逗。
李氏本是市井出身,对男女间的调笑不以为意,见王老头搭话,也就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她哪里知道,自己随口应答,王老头却动了歪心思,想勾搭李氏苟合,又忌惮张炊饼在家。
一日,王老头问张炊饼:“你这营生一年能赚几文?”张炊饼叹气道:“赚什么钱,勉强混个肚子圆罢了。”王老头道:“你怎不做些大买卖?眼看奔四十的人了,不攒些养老钱,日后怎么过?”
张炊饼苦笑道:“不瞒王掌柜,我也想做大,可没本钱啊。”王老头一拍胸脯:“你若肯做,本钱算我的!”张炊饼喜道:“若蒙王掌柜信任,哪有不愿的!”
王老头道:“我看你老实可靠,才肯帮衬,有什么不放心的?”张炊饼问:“如今哪路生意好做?”王老头压低声音:“眼下庐州麻布涨价,若从城里贩过去,能赚翻倍的利,来回不过月余,正是好机会。”
张炊饼当下借了三十两银子,立了十月初十的借据,置办好麻布。李氏杀鸡备酒为丈夫送行,张炊饼叮嘱妻子:“我出门后,你务必小心门户,早晚关严,切勿粗心大意,防着轻薄子弟来招惹,坏了名节便是辱没我。”
李氏应道:“知道了,你只管放心。”张炊饼又道:“柴米油盐虽买了些,怕不够用,你可接点针线活贴补,省着点花总有余钱。我去庐州路不远,不出月半就回。”夫妻二人洒泪作别。
李氏想丈夫出门在外,自己须得避嫌,于是接的针线活都在屋里做,轻易不出院门。
王老头却常在门前晃悠,一日,见李氏在窗前刺绣,便凑到墙边用荤话挑逗。李氏沉下脸道:“我家妇人最重名节,王掌柜日后休要胡说,被人听见成什么体统!”
王老头嬉皮笑脸:“我借你家许多银子,就没点好处?”李氏怒道:“有借有还,天经地义!我非无耻之人,你莫要痴心妄想!”王老头讨个没趣,讪讪离去。
到了十月初九,王老头来催债:“张娘子,银子备好了么?明日就到期了。”李氏道:“银子须等我家汉子回来才有,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去寻?”王老头冷笑道:“我的银子过不得期,没银子便拿别的抵债!”
初十那天,他又来索要,言语间更是肆无忌惮。李氏只得哭求,以贞节大义相劝,王老头一时良心发现,臊眉搭眼地走了。
当地习俗多在九月廿八过年,廿九吃素。李氏到了廿八,杀了养的小鸡,备下酒菜,心想丈夫今日必归。午后便热好饭菜,直等到二更天,困得眼皮打架,便将菜温在锅里,虚掩了门,和衣躺下。
次日清晨,王老头寻思:“今日张炊饼该回来了。”便到张家查看,见大门敞开,喊了几声无人应答,望里屋不见人影,料想李氏出门去了,便搬个小板凳坐在门口,摸出旱烟袋抽起来。
忽见张炊饼带着两个脚夫回来,王老头堆笑道:“回来了?这回赚了不少吧?”张饼郎应道:“托您的福,赚了几两辛苦钱。”他叫妻子倒茶,无人应声,便自己到灶间去舀,发现茶水冰冷,嘟囔道:“这婆娘懒死了,过年连热水都不烧。”
进房拿茶壶时,脚下一滑摔在地上,爬起来一看,顿时魂飞魄散——床上躺着一具无头尸首,正是妻子李氏!
王老头闻声进房,张炊饼扯住他又哭又闹,硬说是他干的,拖着他去见官。县令命人将王老头锁了,亲自到张家勘验,见李氏身上无伤痕,唯有脖颈有掐痕,断定是强行不轨之事杀人。县令问里正:“这王姓老客平素为人如何?”
里正回禀:“此人刁钻贪财,虽不敢说他杀人,却常在张家门前打转。”县令升堂审案,一拍惊堂木喝问:“你为何杀害李氏?从实招来!”王老头连连叩首喊冤,说自己是被诬陷。
县令哪里肯信,喝令打了三十大板,王老头仍不招认,又上了夹棍,直打得皮开肉绽,实在熬不住,只得屈打成招,却供不出人头下落。
这县令本是捐官出身,贪财好利,明知此案有疑,却想从王老头身上榨银子,便授意衙役百般折磨。可王老头视财如命,宁可被打得半死,也只肯出五两银子。
几日后,县令见他只剩一口气,才知衙役为逼财滥用私刑,大怒之下各打了衙役五十大板,却仍不肯放过王老头,每隔几日便严刑逼问人头下落,直打得他腿骨外露,仍是分文不出——这吝啬性子,倒像是从祖辈传下来的。
王老头在牢里以泪洗面,眼瞅着性命难保。过了月余,听说新来个讼师,专替人申冤,便托人请来。这讼师早年曾遭报应:从前有人无故杀妻,求他出主意,他教那人夜深诱骗年轻子弟到家,灌醉后割头报案,便可脱罪。
不想后来他儿子进城寻他,年方十六,竟被那人依计骗杀,割头报案。讼师认出是亲子,却有口难言,方知天理循环,从此洗心革面,只帮无辜受冤之人。他到牢中见了王老头,说道:“凡人遭冤,多因往日造孽。你这案子,虽说是县官贪财,但无头无尾,若不反省改过,便是神仙也难救。你且想想,平日在银钱上、人情上,可有亏心之处?若肯痛改前非,散财积德,或能感动天地,寻得转机。”
王老头听了,心生悔意,求讼师写了疏文,在城隍庙立誓捐银百两修桥补路,日日在牢中悔过。
却说一日县令出城验尸归来,行至半路,万千黑蜂突然围住官轿,嗡嗡作响,轿子半步难行。县令惊惶道:“冤有头债有主,莫要缠我!”黑蜂却不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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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令又道:“若有冤情,可引我前去查看。”黑蜂果然在前引路,直飞到城东观音庵内,钻进井中。县令命人唤来庵中老道,问道:“此井为何加封符印?”老道战战兢兢道:“此井有妖,贫道请来法师将妖怪镇在井中,开不得的!”
县令斥道:“胡说!分明是冤魂作祟!”命人搬开井盖,用火把一照,井中并无蜂影,却见一具孩童尸体和一颗妇人头颅。县令命水手下井打捞,验尸方知,孩童约十二岁,耳门被刀砍伤致死,妇人头正是李氏。
县令怒问老道缘由,老道吓得瘫软在地,供出实情:去年过年时,他带小徒弟净空在庵中刻制签筒,忽闻墙外有声,命净空查看。净空出去后久不回,老道提灯查看,见地上躺着一人,便用戒尺拍打,不想戒尺带刃,竟误砍中净空耳门,当场毙命。又见旁边有颗妇人头,老道心慌,便将尸体和人头丢入井中,假称有妖镇封。
正审问间,忽有个叫刘二牛的更夫冲进来喊冤,哭道:“小人酒后误杀张氏,求老爷开恩!”原来九月廿八夜里,刘二牛见张家门未关,便溜进去偷吃酒菜,吃饱后见李氏和衣而睡,顿起色心。李氏惊醒反抗,刘二牛拔刀威胁,慌乱中错用刀刃割断其喉咙,又割下头颅抛过墙去。墙后便是观音庵,老道的徒弟净空听见响动查看,被头颅惊吓,老道又误杀了他。县令命人将刘二牛和老道收监,释放了王老头,并上报刑部。最终刘二牛被判斩立决,老道杖责一百、充军三年。
王老头出狱后痛改前非,不计较张炊饼的诬陷,念他孤苦,又借银钱助他开了间米铺。那刘二牛之妻赵氏,素日贤良,丈夫乞讨时都未改嫁,如今无依无靠,经邻里撮合,竟改嫁张炊饼。
街坊议论:“刘二牛因色杀人,其妻却嫁与被害人丈夫,真是善恶有报。”张炊饼与赵氏勤俭持家,渐渐置下产业,日子过得安稳。
可见这“色”字最是害人,不仅行不可行,连念头都动不得——心中起了邪念,便有邪祟缠身,终要招灾惹祸。世人何苦因一时妄念,落得身败名裂、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