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文庙凶兽

广州府有一位书生，姓赵，叫赵北极，名字起得很不错，像是北极星一样闪亮。但是，他的命运就没这么好了。因为他太耿直，以至于经常得罪人，因此没做成什么事。

后来，生活不容易，都没钱吃饭了，赵北极不得已做了学堂里的仆人。

仲秋时节，学堂里要祭祀孔子。清朝顺治以后，祭祀孔子的时间，都是在春秋两个季节，且都是在仲月上丁，所以祭祀孔子也叫“丁祭”。既然祭祀孔子，自然得到文庙里，因为文庙中供奉的就是孔子。

为了表示虔诚，学堂规定要去给孔明打扫卫生。赵北极是学堂里的仆役，自然也得去干活，他带着几个人，提前一天到文庙里，从早上干到晚上。晚上吃过饭，因为第二天还得继续打扫，赵北极就没回去，直接在文庙的走廊里歇息了。

睡得迷迷糊糊呢，赵北极听到，梦里好像有人在喊话。他仔细一听，果然有人在说：“快起来，快起来，神来了，神来了！”

赵北极转脸一看，发现有一位青衣人站在身边。他起来施礼后，问此人，来的是什么神。

青衣人不回答他的问题，说：“你别问，赶紧跟我走，咱们避一避。”说完，他拉着赵北极，到了一个黑暗角落里，蹲下后仔细看着。

很快，赵北极听到了细小的动静，只见一处墙角的狗洞里，有一人爬着进来了。后面还有几十上百个人，都跟着爬进来，还有一些动物。等他们全部进来后，开始找地方坐下来，一个个都在说话，很吵闹。

前面的那个人相貌狰狞，坐在中间，四头猛兽坐在他身边，这些猛兽看起来很奇怪，不是虎豹之类，也不是犀牛、大象，赵北极以前从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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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百十人分布在两边，似乎很兴奋，一个个手舞足蹈，又蹦又跳，似乎在庆祝什么。

赵北极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人，就问青衣人。

青衣人说：“你看中间坐着的那个人，他是盗跖（春秋末鲁国人，姬姓，展氏，名跖，又作蹠、雄，又名柳下跖、柳展雄，在先秦古籍中被称为“盗跖”和“桀跖”，中国民间传说中春秋时期率领盗匪数千人的大盗）。盗跖身边的四头猛兽，分别是浑敦、穷奇、梼杌和饕餮。两边的人，是历史上有名的大盗，有帮助信陵君的大盗，有窃国大盗王莽等等。”

注：这里的浑敦、穷奇、梼杌和饕餮，都是上古时期的神兽，也是四大凶兽。

赵北极更加不懂了，问道：“这里是文庙，乃是祭祀孔圣人的地方，怎么这些恶人凶兽会来这里呢？他们要干嘛？”

“有什么好奇怪的，不用大惊小怪。他们占据这里，不知道多少年了。”

“这班人兽如此可恶，孔圣人能容得下他吗？为什么不敢走，或者请天帝帮忙对付他们呢？”赵北极忍不住问。

“这你又不懂了，也罢，我跟你说说吧，免得你们还被蒙在鼓里。凡是人间祭祀神明的典礼，其实有些多余。因为神明又不用吃东西，更不用人间的那些钱财或者其他东西，他们只是享用祭祀者的心意就够了。如果没有那个心意，就是祭祀地方弄得再大，排场再大，东西再多，又有什么用？如果祭祀者有心，即便不在场地祭祀，又或者没什么祭祀的物品，只要心意足，也好很多。所以说，真正的神明，并不来享用祭祀，反而被一些冒牌货给霸占了祠堂。”

“说得很有道理啊，怪不得有些人祭祀求神也没用呢。”赵北极自言自语道。

“还有一点，享用祭祀的人，和参与祭祀的人，其实是一样的。你想一想，如果恶人祭祀求神拜佛，会怎么样？神佛难道就会保佑他吗？若是这样的话，好人岂不是很失望？对不对？所以说，什么样的人来祭拜，就会有什么样的冒牌鬼怪来享用祭祀。”

“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说，如果是邪淫之人来祭祀，那么就会有邪淫的妖魔鬼怪来享用祭祀；如果是贪财卑鄙的人来祭祀，那么会有卑鄙贪财的人来享用祭祀。真正被祭祀的神明，反而察觉不到，因为他们只看祭祀者的心意。”

听到这里，赵北极不由得冷汗都出来了，说：“那你的意思是，这座文庙，真正来祭祀的不是那些诚心读书考功名的学生，反而是大偷大盗之辈？”

“嘿嘿，这一座文庙，我的老师只来过一次，那就是林少穆（林则徐）主持祭祀的时候。从那以后，我的老师再也没有来过。再加上很多无耻大盗来祭祀，于是盗跖占据了这里，后来，穷奇、梼杌等凶兽也来了。随着祭祀的大盗越来越多，于是王莽等历代大盗也都来享用祭祀了。”

可是，赵北极看到的祭祀者，明明都是读书人啊，怎么会是无耻大盗呢？莫非，他们表面是书生，其实内心里和大盗一样，不过是想窃财肥己？一想到这里，赵北极就接受不了，但他内心深处，其实也知道这一点。

赵北极又问：“那么，你的老师现在在哪里呢？”

“不一定。有时候会一直在，有时候又一直不在，有伦理纲常的人，我的老师一直都在他们身边，问心无愧的人，我的老师也会去看望他们。如果卑鄙无耻，贪财好色，又或者勾心斗角，表面读书人，实际上就是无底线好财好色好利好权势，那么我的老师永远也不会去看他们。”

赵北极还要再问，忽然听到殿后面传来很大的吼声，他循声看去，只见一人戴着高冠，佩着宝剑，昂首挺胸走过来了。

盗跖、穷奇、梼杌、王莽等人本来都在闹哄哄的，一看此人来了，吓得像个兔子一样逃跑了。赵北极受到惊吓，也醒了。

醒来以后，天已经亮了，赵北极把自己在梦中的情况，跟大家分享，但是所有人都斥责他，说他犯浑，糊涂，青衣人的话就是胡扯。

后来，赵北极非常后悔，他没有问青衣人是谁。从他的话来看，他应该是孔圣人的学生，但孔圣人学生极多，光是贤人就有七十二位，所以也无法确定其人是谁。

这篇故事，一看就是讽刺，讽刺当时读书人并没有多么崇高的理想，只是想着靠读书考功名，来为自己谋财，他们表面是书生，其实跟江湖大盗一样。

所以，最后作者感慨了一番，说：

这是赵北极的梦吗？还是他借着梦境，来说现实呢？毕竟他在学堂里干活，接触最多的就是学生，知道他们的为人。不管怎么说，他的话都很对，确实如此。

祭祀的是什么人，那么，享受祭祀的就是什么人，二者其实是互相吸引的。如果是贪官，他祈祷的内容不可能是为老百姓谋福利，那么被吸引过来的牛鬼邪怪，必然也是贪财之辈。这个叫做“物类相感”，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是非常有道理的。

然而，天下的文庙那么多，吸引了无数的像是盗跖、王莽、穷奇一类的大盗凶兽，这是为什么呢？

答案很简单啊，就因为去文庙祭祀的人，他们本质上不是读书人，而是穿着读书人的衣服，其实内心里跟大盗凶兽一样，不过是像借着身上的衣服，获得一个比较好的身份，然后换着法子欺负百姓，如此而已。

现如今，这样的人不是很多吗？打着教你读书、教你写作，带你成功的幌子，去帮助别人，实际上也不过是为了赚钱而已。而且，赚的还是黑心钱，没啥真本事，只会骗人钱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