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六女拜寿

唐玄宗开元年间，长安城外三十里有个清水县，县里住着一位告老还乡的礼部侍郎崔明远。崔大人为官清廉，两袖清风，回乡时只带了几箱书籍和一副老仆。妻子早逝，膝下无子，独自住在祖传的三进宅院里，日子过得清贫却自在。

这年腊月，长安城下了一场百年罕见的大雪。崔明远清晨推开院门，发现门前雪地里竟放着个竹篮，篮中传来微弱的啼哭声。他急忙上前查看，只见一个裹着蓝布襁褓的女婴小脸冻得发紫，篮中还放着一枚铜钱和一张字条，歪歪扭扭写着”望善人收留”。

“造孽啊！”崔明远长叹一声，连忙将婴儿抱入怀中。老仆劝道：”老爷，咱们自己都揭不开锅了，哪还养得起孩子？”崔明远却道：”见死不救，枉读圣贤书。”当即命人煮了米汤，亲自一勺勺喂给婴儿。

谁知这只是开始。此后连续五天，每天清晨崔家门口都会出现一个女婴。第六天，崔明远索性让老仆整夜守在门口，果然逮到一个正要放下孩子的农妇。那妇人跪地哭诉：”大人开恩，今年大旱颗粒无收，家里六个丫头实在养不活了…”

崔明远望着怀中六个嗷嗷待哺的女婴，摸了摸干瘪的钱袋，一咬牙道：”都留下吧。”老仆急得直跺脚：”老爷，您这是要当六个丫头的爹啊！”崔明远却笑道：”六个女儿正好，凑个六六大顺。”

就这样，崔明远给六个女婴取名崔雪、崔梅、崔兰、崔竹、崔菊、崔莲，按二十四节气中的六种花卉命名。为了养活她们，他变卖了珍藏的字画，亲自下地种菜，夜里还替人抄书赚钱。乡邻们都说崔大人疯了，好好一个退休官员，竟成了六个赔钱货的爹。

转眼十六年过去，当初的六个女婴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大姑娘崔雪擅长刺绣，二姑娘崔梅精通医术，三姑娘崔兰琴艺出众，四姑娘崔竹写得一手好字，五姑娘崔菊厨艺精湛，六姑娘崔莲天生一副好嗓子。崔家虽不富裕，但院里常年飘着药香、墨香、琴声和歌声，成了清水县一道独特的风景。

这年冬至，六姐妹围在火炉边做针线，崔竹突然说：”再有三个月就是爹爹六十大寿了，咱们得好好准备。”六颗脑袋立刻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商量起来。

崔雪放下绣绷，轻声道：”我想给爹爹绣一幅百寿图，用一百种不同的针法绣出一百个’寿’字。”崔梅接话：”我去山里采些珍贵药材，给爹爹配个延年益寿的方子。”崔兰抚摸着膝上的古琴：”这琴音色有些散了，我修好后给爹爹弹《鹤寿千年》。”

“我抄《金刚经》为爹爹祈福。”崔竹说。崔菊笑道：”那我做一桌寿宴，保证每道菜都有吉祥寓意。”最小的崔莲拍手道：”我给爹爹唱新学的《南山颂》！”

六姐妹说干就干。崔雪开始废寝忘食地绣百寿图，手指被扎出血也不停歇。崔梅每日天不亮就上山采药，有次为了采悬崖上的灵芝差点摔伤。崔兰发现古琴需要更换琴弦，悄悄典当了唯一的银簪子。崔竹熬夜抄经，蜡烛熏黑了她的鼻尖。崔菊反复试验新菜式，烫得满手水泡。崔莲天天对着池塘练歌，嗓子都哑了。

寿辰前七日，崔明远突然高烧不退。崔梅诊脉后脸色大变：”爹爹染了伤寒，又引发旧疾，需用百年人参和天山雪莲入药。”六姐妹翻遍药箱，只找到半截十年人参。

“我去城里药铺问问。”崔雪抓起荷包就往外跑，回来时眼圈通红：”百年人参要五十两银子，咱们…”她没说完，但大家都明白，全家积蓄不过十两。

崔梅一咬牙：”我上山找！老药农说云雾峰可能有野生人参。”崔兰立刻道：”我陪你。”崔竹却说：”太危险了，听说那里有狼。”最小的崔莲突然说：”我去求王员外，他最喜欢听我唱歌。”

就这样，六姐妹分头行动。崔梅和崔兰带着干粮和药锄上了云雾峰，在冰天雪地里找了三天，终于在一处背风坡发现人参，采挖时却遭遇狼群。危急时刻，崔兰急中生智弹起随身携带的骨笛，悠扬的笛声竟让狼群退去。

崔雪日夜赶制绣品，想卖个好价钱。崔竹替人抄写家书赚钱，写得手腕肿痛。崔菊到酒楼帮厨，被热油烫伤了手臂。崔莲在县衙前卖唱，被纨绔子弟调戏也不退缩。

第五日傍晚，六姐妹陆续归来。崔梅献上百年人参，崔雪捧出卖绣品得的二十两银子，崔竹拿出抄书赚的五两，崔菊带回酒楼预付的工钱，崔莲却空着手，脸上还有泪痕。原来王员外要纳她为妾才肯给药，被她严词拒绝。

“还差天山雪莲…”崔梅愁眉不展。这时，门外传来马蹄声。一个锦衣少年捧着玉盒进来：”家父听闻崔大人病重，特命送来天山雪莲。”原来这少年是崔莲卖唱时遇到的李将军之子，被她的孝心感动。

药齐了，崔梅连夜煎药。六姐妹轮流守在病榻前，崔雪喂药，崔菊熬粥，崔竹念诗，崔兰弹安神曲，崔莲唱摇篮歌。第七日清晨，崔明远终于睁开眼，看见六个女儿都瘦了一圈，心疼得老泪纵横。

寿辰这天，崔家张灯结彩。崔明远坐在堂上，六姐妹依次献礼。崔雪展开百寿图，上面却有一处明显空白。她哽咽道：”女儿不孝，还差最后三针没绣完…”崔明远却摸着她的手指上密密麻麻的针眼说：”这一百个寿字，每个都含着雪儿的血啊。”

崔梅呈上延年益寿丸，崔兰弹奏《鹤寿千年》，崔竹献上手抄《金刚经》，崔菊端上”福如东海”寿宴，崔莲唱起《南山颂》。当崔莲唱到”南山烈烈，飘风发发。民莫不穀，我独何害”时，崔明远再也忍不住，将六个女儿搂在怀里。

“当年六个铜钱换来的丫头，如今是六颗明珠啊！”崔明远抹着泪说，”别人都说我傻，可谁知道我有六个孝顺女儿，比那有儿子的还强百倍！”

六姐妹齐声说：”爹爹养育之恩，女儿们永世难忘。”原来她们早已商量好，长大后谁也不出嫁，要一辈子侍奉父亲。崔明远却摇头：”傻丫头，爹爹盼你们都有好归宿。只要心里记着这个家，常回来看看就好。”

后来，六姐妹果然各自婚配。崔雪嫁给了绸缎庄少东家，崔梅与太医之子结为夫妻，崔兰许配给琴师，崔竹成了书院先生的媳妇，崔菊与御厨传人喜结连理，崔莲则嫁给了当初送雪莲的李小将军。但她们约定，每年冬至必回娘家团聚，六家人热热闹闹给崔明远拜寿。

崔明远活到九十九岁，无疾而终。临终前，他看着满堂儿孙，含笑闭目。下葬那天，清水县万人空巷，百姓们都说，崔大人一生行善，得六女如得六宝，这才是真正的福寿双全。

六姐妹将父亲与早逝的母亲合葬，在墓前立了块”崔公明远暨德配夫人之墓”的碑。碑阴刻着六行小字：

“雪中婴，得父怜；

梅兰竹，承膝欢；

菊莲心，报春晖；

六女子，永怀恩。”

从此，”六女拜寿”的故事在民间流传开来，成为孝道佳话。清水县的人家生了女儿也不再唉声叹气，反而说：”养女如养崔家女，何愁晚景不凄凉？”

旧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