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故事:灵狼洗冤

聊斋故事:灵狼洗冤

太行县往西三十里有个冯家村,村里住着个专治疮伤的外科医生,名叫冯大卫。此人约莫四十出头,生得眉清目秀,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虽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却因医术高明在方圆百里颇有名气。

冯大卫自幼随父亲学医,尤其擅长治疗各种疮伤痈疽。他有个怪癖,每逢出诊必要带着他那口祖传的红木药箱,箱盖上刻着”济世活人”四个篆字,据说是他祖父当年从一位游方道人那里得来的。

这年深秋,太行山一带阴雨连绵,湿气极重。冯大卫刚给村东头的老樵夫治好了背上的恶疮,正沿着山间小路往家走。天色渐暗,山风呼啸,吹得路旁枯草沙沙作响。

忽然,前方草丛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冯大卫心头一紧,握紧了手中的药箱带子。只见一只灰狼从草丛中钻出,拦在路中央。那狼体型硕大,毛色灰中带白,一双绿莹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冯大卫顿时冷汗涔涔,双腿发软。他虽常在山间行走,却从未与狼如此近距离对峙。正欲转身逃跑,却见那狼并未扑来,反而缓缓低下头,从口中吐出一个布包,然后退后两步,蹲坐在路边。

“这…”冯大卫惊疑不定,见那狼并无攻击之意,便壮着胆子捡起布包。打开一看,竟是几件金首饰——一对雕花金镯、一枚镶嵌红宝石的戒指,还有一根金簪。首饰做工精细,一看就知不是寻常百姓之物。

那狼见冯大卫收了布包,欢快地跳到他面前,用嘴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然后转身往山里走。走几步又回头看他,似乎在示意他跟上。

“你是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吗?”冯大卫鬼使神差地问道。话一出口,自己都觉得荒唐——竟与一只狼说话。可那狼竟似听懂了一般,点了点头。

冯大卫犹豫片刻,终究抵不过好奇心,跟着那狼往深山走去。山路崎岖,越走越偏,夕阳的余晖被茂密的树林遮挡,四周渐渐昏暗下来。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狼领着冯大卫来到一处隐蔽的山洞前。洞口被藤蔓半掩着,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狼先钻了进去,冯大卫深吸一口气,弯腰跟入。

洞内比想象中宽敞,借着洞口透入的微光,冯大卫看见洞深处卧着一只狼。那狼听见动静,虚弱地抬起头,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

带路的狼走到病狼身边,用鼻子轻轻推了推它。冯大卫这才看清,病狼头顶有一个拳头大的疮,已经溃烂化脓,隐约可见白色蛆虫在伤口中蠕动,散发出一股腐臭味。

“原来如此…”冯大卫恍然大悟,这狼是带他来治病的。他放下药箱,取出刀具和药物,小心翼翼地靠近病狼。

“别怕,我是来帮你的。”冯大卫轻声安抚,伸手轻轻抚摸病狼的背部。病狼起初有些抗拒,但在同伴的安抚下渐渐平静下来。

冯大卫先用清水清洗伤口,然后用小刀仔细刮去腐肉和蛆虫。每刮一下,病狼就疼得浑身颤抖,却始终没有攻击他。清理完毕,冯大卫取出祖传的金疮药,均匀地敷在伤口上,最后用干净的白布包扎好。

“好了,过几日应该就能愈合。”冯大卫拍拍病狼的头,收拾药箱准备离开。两只狼都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他,似感激,又似敬畏。

走出山洞时,天已完全黑了。冯大卫正发愁如何摸黑下山,那只带他来的狼却跟了出来,在他身边转了一圈,然后走在前方引路。更让冯大卫惊讶的是,每走一段路,就有几只狼从暗处现身,加入护送的行列,却都与他保持距离,既不靠近也不远离。

走了约三四里地,前方突然窜出几只陌生的狼,龇牙咧嘴地朝冯大卫扑来。冯大卫吓得魂飞魄散,却见护送他的狼群立刻冲上前去,与那些狼对峙。几声低吼交流后,陌生狼群竟悻悻离去。

直到看见山下的村庄灯火,狼群才停下脚步。冯大卫转身作揖:”多谢诸位相送。”狼群中那只头顶包扎的狼仰天长嚎一声,众狼随即消失在夜色中。

冯大卫回到家,将金首饰藏在了床底下的暗格里。这些首饰来历不明,他不敢贸然使用,但又舍不得丢弃——毕竟这是他行医多年见过的最值钱的东西。

转眼半月过去,冯大卫几乎将这事淡忘了。这天,他去县城采购药材,路过一家当铺时,想起家中老母生病需要人参调养,便摸出那枚红宝石戒指进了当铺。

“这戒指…”掌柜的接过戒指,脸色骤变,”客官稍等。”说着转身进了里屋。

不多时,几个彪形大汉冲进当铺,不由分说将冯大卫按倒在地。”好你个贼人!竟敢典当我家老爷的遗物!”为首的大汉怒喝道。

冯大卫被押到了县衙。原来,县城首富贾世昌半月前在城外被劫杀,随身财物被洗劫一空。而这枚戒指正是贾世昌夫人的陪嫁之物,当铺掌柜一眼就认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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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明鉴!这些首饰是一只狼给我的啊!”公堂上,冯大卫跪地喊冤,将当日遭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荒唐!”县令王德安一拍惊堂木,”本官为官二十载,从未听过如此荒谬的辩解!来人,大刑伺候!”

衙役们如狼似虎地将冯大卫按在长凳上,厚重的板子重重落下。冯大卫咬紧牙关,十板过后,臀部已是血肉模糊。

“招是不招?”王县令冷声问道。

“大人…学生冤枉啊…”冯大卫疼得冷汗直流,”若大人不信,可派人随我去山中,寻那狼对质…”

王县令眯起眼睛:”好,本官就给你这个机会。若寻不到狼,罪加一等!”

次日清晨,两个差役押着冯大卫进山寻狼。山路崎岖,冯大卫臀部的伤口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来到当初那个山洞,却不见狼的踪影。三人等到日头西斜,仍一无所获。

“走吧,回去复命。”差役不耐烦地推搡着冯大卫。

就在三人下山途中,前方树丛中突然窜出两只狼。冯大卫一眼认出,其中一只头顶还留着疤痕,正是他救治过的那只。

“狼兄!”冯大卫挣脱差役,扑通跪地,”当日我救你一命,今日却因你给的首饰被冤枉杀人。你若不能替我作证,我回去必死无疑啊!”

那狼见冯大卫双手被缚,眼中竟流露出人性化的愤怒,猛地扑向差役。差役大惊,抽出腰刀自卫。狼并不硬拼,而是退后几步,仰天长嚎。霎时间,山林中狼嚎四起,数十只狼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三人团团围住。

“完了完了…”一个差役面如土色,手中钢刀都在颤抖。

两只领头的狼走到冯大卫身边,用牙齿轻轻撕扯绳索。差役见状,战战兢兢地为冯大卫松了绑。狼群这才慢慢退去,消失在暮色中。

回到县衙,差役将所见所闻如实禀报。王县令听完,眉头紧锁:”此事蹊跷…暂且将冯大卫收监,待本官细查。”

三天后,王县令乘轿外出巡视。行至半路,一只狼突然从路旁窜出,叼着一只破旧的布鞋放在路中央。轿夫吓得停下脚步,那狼却不离去,而是叼起鞋子跑到前方十丈处,又将鞋子放下。

“这畜生是何用意?”王县令命人捡起鞋子查看。那是一只普通的粗布鞋,鞋底已经磨破,鞋面上沾着干涸的血迹。

狼见鞋子被收起,这才转身离去。王县令若有所思,回衙后立即命人查访鞋子的主人。

很快,捕快回报:城北有个叫丛三的泼皮,前些日子丢了只鞋,样式与这只极为相似。更可疑的是,丛三最近突然阔绰起来,不仅还清了赌债,还买了几亩好地。

王县令立即下令捉拿丛三。公堂之上,丛三起初百般抵赖,但当那只破鞋摆在他面前时,顿时面如死灰。

“大人饶命啊!”丛三磕头如捣蒜,”小的一时鬼迷心窍…那贾世昌经过树林时露了财,小的就…”

原来,丛三那日见贾世昌独自赶路,腰间钱袋鼓胀,便起了歹心。他尾随贾世昌至僻静处,用石块将其砸死,劫走了银两。而那些首饰藏在贾世昌贴身衣物内,丛三匆忙中未曾发现。后来狼群经过,嗅到血腥味,从尸体上叼走了首饰。

案情大白,丛三被判秋后问斩。冯大卫当堂释放,王县令还特意赏了他十两银子压惊。

出狱那日,冯大卫拖着伤痛的身子慢慢走回家。刚出城门,就见路边蹲着一只熟悉的灰狼——正是当日带他救同伴的那只。狼嘴里叼着一株山参,轻轻放在冯大卫脚边,然后转身离去,消失在茫茫山林中。

冯大卫捡起山参,发现竟是一株百年老参,价值不菲。他望着狼离去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多谢狼兄。”

此后,冯大卫的医术更加精进,尤其擅长治疗各种疑难疮伤。有人说,他得到了山中狼群的庇佑;也有人说,他半夜常去山林中与狼为伴。但无论如何,冯大卫始终保持着那颗仁心,无论贫富贵贱,有病必治,有伤必医。

而太行山中的狼群,似乎也与冯大卫达成了某种默契。有樵夫说,曾看见冯大卫在山中行走时,总有几只狼在不远处跟随保护。更奇的是,每逢月圆之夜,冯家村后山上总会传来悠长的狼嚎,而冯大卫的家中,则会亮起一盏长明灯,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