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从额头出生的人
从前,有一对夫妻,成亲多年还没有个孩子。但是,无儿无女的隐愁并不妨害夫妻间的感情,他们彼此常开玩笑,有说有笑,从不吵闹。
有一天,夫妻俩坐在火堆边,妻子用火钳扒动着火灰,炸包谷花给男人吃。男人炸一个吃一个,吃得很快。爱开玩笑的妻子拈起一块彤红的火炭,悄悄地放到男人掌心上。粗心而贪食的丈夫并不留意,将火炭当作包谷花送进嘴里。顿时,火炭在他嘴里直响,他急忙吐出来,伸出被灼伤的舌头嘘嘘地吸气,见丈夫那副难堪的模样,妻子忍不住咯咯地发笑。
丈夫有些生气了,顺手捡起那块火炭,半开玩笑地朝妻子头上打去,不偏不歪打在妻子发亮的前额上。没过多久,妻子前额上就肿起了一个小血包,又圆又亮,越长越大。妻子胀疼得一个劲地叫喊,丈夫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过了些时候,只听“啪”地一声,肿包爆开了,好奇怪,炸出个又白又胖的男孩来。额上的伤口随即合拢,连一点痕迹也没有了。
孩子生来就有齐刷刷两排牙,刚下地就说起话来,一个劲地要吃东西。阿爸被逼的无奈,煮了一锅稀饭喂他,他却一把抢过竹勺,独自大口大口地吃起来。接连吃了三大碗稀饭,他就开始走路,一会儿走出屋外,一会儿跑回房里,蹦蹦跳跳全凭自己兴趣。夫妻俩由喜转忧,开始不安地争执起来:丈夫说他是妖怪托胎,长大会吃掉父母,主张趁早丢掉或者送人;妻子却要将他抚养下去……一对感情很好的夫妻,从此常常争吵。
一天,夫妻俩又为孩子的事争吵,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嚷声。房门被猛然推开了,巫师领着一伙人闯进来,盯着阿妈怀里的小孩没好气地嚷道:“这小孩是个妖怪,如不立即处死,将会给村民们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说着去抢阿妈怀里的小孩。
阿妈那里肯松手!她紧紧抱住孩子拼命叫喊,很不忍心,说什么也不让抢走。孩子的阿爸见这情景,“刷”地抽出发亮的长刀,大声吼道:“谁敢乱动,别怪我的刀子不认人!”人们见势不妙,退到一边,谁也不敢吭声。
这时,院里已挤满了人。有的站在巫师一边,有的为孩子的父母说话。巫师趁机挑动:“我是为了乡亲们好,要斩要留你们自便吧!”说罢,领着随从们走了。乡亲们也相继散去,屋里,又只剩下夫妇俩和那个怪孩子了。
深夜,丈夫等妻子和怪孩子都睡熟了,独个坐在床沿上吸烟。突然,他悄悄抱起怪孩子,一床麻毯将他裹好,向村外的一片大森林走去……
天亮了,孩子的阿妈醒来,习惯地伸手搂孩子,才发觉孩子不见了,着急地问丈夫:“孩子到哪里去了?”丈夫不吭声。她终于明白过来,伤心地哭了。
突然,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孩子回来了。他一进门就说:“阿爸阿妈,你们真狠心啊!把我一个人扔到森林里,差点儿给冻死喽!”
阿妈转悲为喜,搂住孩子亲了半天,生火给他做饭。阿爸却呆在一旁,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往后,怪孩子的饭量一天比一天增大,个头也一天比一天大了。不到三个月,他就长成一个力大无比的巨人了。这时,他一顿能吃一斗米,一天能干百人的活,几围粗的大树,他能连根拔起。人们都叫他大力士。
大力士饭量大,家里的粮食很快被他吃光了。夫妻俩又发起愁来。尤其是丈夫,他开始怨恨自己,当初不该阻止巫师。
巫师猜透了他的心思,趁大力士外出干活,又找上门来弄口舌。阿爸听了巫师的话,暗自打了个坏主意。
第二天,阿爸叫大力士同去伐木。阿爸选定一棵大树,砍呀砍,足足砍了一上午,眼看要倒了,突然喊道:“喂,快抱住这棵树,别让它摔断了!”成心让大树压死怪孩子。
出乎意料,大力士没费多大力气,就把大树拦腰抱定,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接着,他凭手掰掉枝枝,轻轻地凑上肩头,扛回家去了。
第三天,阿爸又想出了一条计策,叫大力士跟他上山砍竹子。来到一座又高又陡的山上,他让大力士等候在半坡,自己爬上山顶,砍倒了一堆粗大的竹子,剔光枝叶,把根部削得尖尖的,然后一根接一根溜下坡去:“喂!快把竹子接住!”
大力士立刻迎上去,面对像箭一般朝自己飞溜而来的竹子,机警地闪过一边,趁势抓住竹杆的腰部,搁到一边。他又到附近山凹里扯青藤,打算把它扎成一捆。
阿爸又在山顶大声喊他,可是喊声被山梁挡住,大力士也没听见。阿爸以为他被竹杆戳死了,松了口气,匆匆赶回家去。
说实话,自从生下大力士,
夫妻俩就没吃过一顿好饭菜了。今天,阿爸一回来就杀鸡,煮米正当饭熟汤香的时候,大力士扛着一大捆竹子赶到了。他见了以为阿爸阿妈疼他,特意留给他吃的,二话没说就吃个精光,肚里还空得难受。
过了几天,阿爸又叫大力士陪他寻找打碓窝用的石头。走到陡峭的山岩下,阿爸让大力士候在坡上,自己爬上岩顶撬下来一颗巨石:“喂!快接住它!”大力士不顾一切冲过去,拦住从山顶滚下的巨石。但是,随着巨石滚下的小石头却纷纷打在他身上。阿爸以为大力士死了,独自回家去。傍晚,夫妻俩刚要吃饭,大力士扛着巨石回来。阿爸见他满身血迹,不由得一阵心酸。大力士终于看出了父母的心思,恳求说:“阿爸阿妈!你们生了我一场,得不到什么好处,倒添了许多麻烦,我知道你们无法养我了,让我自讨生路去吧!以后二老碰到什么用得着孩儿的地方,我一定回来效劳。”说罢,他向阿爸要了火种和一把刀,朝日出的东方走去。儿子走后一月,阿妈朝思暮想,不知他落脚在哪里,十分心焦,忙叫丈夫去看望。阿爸顺着
儿子又深又宽的脚印找去,来到大森林里,看见一座新搭的大窝棚。棚里没有人,但从粗大的柱子和宽宽的树皮盖的屋顶来看,这是大力士的住房了。阿爸大胆地走进去,石头搭的火塘里,粗大的干柴上正喺吓地燃着,棚梁上挂满了各类兽肉干巴,树杆搭的铺上垫有细软的“鹅绒草”。阿爸一面烤火,一面等大力士回来,忽然闻到一股喷鼻的烤肉味儿,一看,三颗桩石上堆着厚厚一层碎肉,被火烤得黄生生的。他正饿得难受,就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大力士扛着一头山驴回来,见阿爸坐在火塘边烤火,招呼说:“阿爸来了!饿了吧?我给你烤肉吃。”
“你自己烧吃吧,你烤下的那堆碎肉,我还没吃完呢!”阿爸指指桩石,称赞道,“你切的细,烤的香,好吃得很!”
大力士明白是怎么回事,着急地嚷道:“哎呀!那……那是我平时吃肉掏下的牙屎哪!”
阿爸知道误食了牙屎,顿时感到恶心,吐又吐不出来,只好说:“怕什么!吃的是自己家儿子的牙屎。”话是这么说,可还在不停地吐口水呢。
第二天,阿爸急着要回去,儿子再三挽留也没法,只好随他。临走,大力士挑选了满满一篮最好的兽肉干,让阿爸背回去给阿妈尝尝。阿妈知道大力士还活着,放心了。一年以后,大力士把附近山上的野兽都打光了,生活无着落,只好搬到更远的山林里去。就在这时候,村里闹起瘟疫来,死了不少人。巫师硬说是怪人大力士家的房子招的魔,半夜里带着一伙人来烧草房,大力士的父亲活活被烧死。母亲因为当晚回了娘家,幸免一死,但也遭到巫师的驱赶。
阿妈忍着悲痛去找大力士,可是莽莽山林中,到哪里去找儿子呢?她只好回娘家来,请哥哥作主。她哥哥是个胆小如鼠的人,无能为力。一气之下,她独自去找巫师拼命,却被巫师捆绑起来,转卖到远处去了。
十年过去了。大力士一直游居深山密林,穿兽皮,吃兽肉,身体长得像头铁铸的大象。可他又把附近山林中的飞禽走兽打光了,不得不背上平时积攒的兽肉干巴,到外地谋求新的生路。一天,他来到了大平原。那里,稻田像金色的大海,村寨像天上的繁星。他来到村里,看见四个兵卒绑押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两个白发老人在后面哭得死去活来。这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国王要修宫殿,下了一道圣旨,各家各户三子抽二、二子抽一,前往服役。宫殿修了五年,抓去的男子每天扛“龙柱”,背基石,累死了不少,便又不断从各地抓来补充。
可是村里哪有那么多汉子,结果连独子也被抓去。这个被绑押的少年名叫穰幽,他的两个哥哥早被抓去,死在工地上了。现在又把他抓去,年老的父母怎能不痛心?大力士心如刀绞,他上前去大声喝道:“喂!你们哪能这样无理!”
差头见一条大汉挡住去路,先是吃了一惊,但见他赤手空拳,于是叫三个差卒把他捆个扎实。两个老人见事不妙,连忙跪下为大力士求情:“他是过路人,没有他的事,你们只管把我们的儿子带走”
差头蛮横地喝道:“滚开,你们这些畜牲!像他那样的壮汉,我们还愁找不到呢,一起带走!大力士冷笑道:“狗差头,看来你是要吃硬的喽?”说罢,轻轻一挣,绑身绳子就断成几截。他
抓过差头,像玩耍一样把他抛上半空,又把他接住,捏住腿杆打起旋来,直转得那差头吐出黄胆。三个差卒见这情景,吓得急忙下跪,捣蒜般地直磕头。大力士叫他们放掉穰幽,三个差卒战战兢兢地求情:
“大,大人!放了他,我们交不了差,也都得死呀!”
大力士听得明白,就说:“我去顶替他。”差卒马上放了穰幽,大力士果真跟他们走了。来到工地,只见成千上万的苦役像蚂蚁搬家那样来回忙碌着。当中,有五、六十个带着脚镣的苦役扛着一棵巨大的“龙柱”像一条受伤的长蛇,缓缓地向前蠕动着。大力士很同情那些苦役,上前拦住说:“大家歇一歇,让我来试试!”说着将那棵大柱子往自己肩膀上一放,稳稳当当地扛走了。工地上没有一个人不吐舌头。
从此,大力士留下来,一顿吃一百人吃的饭,一天做一千人做的活,苦力们清闲多了。一天,国王出来巡视,见大力士扛着小山似的土方和石料,来来往往好像在闲逛,就把他叫来询问。大力士把自己的身世从头到尾讲了,国王听罢大惊。原来国王天天晚上都做一个怪梦:白云山七仙王的一匹神马,从一个女人的额头托生成人,闯进了王宫。国王想,这大力士一定是梦中的神马了,便立刻把他召进宫中。
国王向大力士征询治理国家的办法,大力士说:“国王就像百姓的父亲,对待百姓要像爱护儿女一样,国家才能富强。”还把工场上独子服役、活路太苦等不合理的事情也说了。国王一一听从,派大力士去当工地的监官。
大力士把服役的独子都放了回去,让他们与父母团聚。役伕脚上的镣镑也都解下来,丢进大火里,重新打成锄头、刀子。他每天与大家一起干活,很快就把宫殿修好了,国王给他记了大功。不久,边境遭到敌国的侵犯,战争十分危急。国王叫大力士带领兵马前去讨伐。大力士连夜出发,一到战场就猛砍猛杀。敌人一见他的样子,个个吓得屁滚尿流,纷纷逃回去了,大力士又立了大功。
一天,大力士想起久别的阿妈,眼泪流个不住。他悄悄地离开了王宫,踏上了回家的路程。可是来到故乡一看,草房没有了,父母也不见了。一打听,原来是可恶的巫师烧了房子,烧死了阿爸,卖了阿妈。大力士悲痛难忍,马上找到巫师,一刀把他砍了。
大力士到处找阿妈,找遍了每架山,找遍了每条河,可是不见妈妈的影子,却打听到阿妈的一座坟。他来到坟前,一声声喊着阿妈哭。哭呵哭,大力士不吃也不喝,整整哭了十天十夜。哭着哭着,他站着不动了,慢慢地变成一座高大的山峰。
据说,这座高峰就在高黎贡山的群峦之间,人们叫它“思母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