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冥府审官

刑部有一位官员，姓曹，负责刑罚判罪之事。基本上，天底下关于杀人、谋反等判死罪的案子，都要经过刑部，也都会经过曹大人的手上。曹大人可以说是位高权重，掌握生杀予夺大权。

不过，曹大人是个好官，擅长断案，且决断公正。做官二十多年来，他从来没有把犯人的罪名弄错，也没有判刑更重。所以，有一些人也把他比喻为青天。在朝廷里，曹大人也是首屈一指的正臣。

这一年，曹大人断了一个案子，犯人行刑后，案件宣布结束。忙碌多日，曹大人疲惫至极，他回家后，刚躺下就睡着了。

半夜的时候，曹大人听到外面传来动静，似乎有人敲门。仆人大概睡着了，也没起来。没办法，曹大人自己起来，开了门后，发现外面有一人，看样子像衙门的小吏。

曹大人问小吏是谁，有什么事。

小吏说：“听说大人擅长断案，从没有判错或者判重过，我们家老爷有一事想向您请教。所以，麻烦大人跟我去一趟吧。”

曹大人问小吏，是哪位大人请他。小吏却说，到了就知道，自己不便多说。随即，他把带来的马牵过来，让曹大人上马。

既然如此，曹大人也不好拒绝，于是他换了衣服，上了马后，让小吏带路，两人便出发。那小吏虽然步行，速度却很快，而且不是朝西去，是朝东去的。

曹大人觉得奇怪，因为他一向清廉，没钱租地势好、靠近城中心位置的房子，他的府邸在京城东边，非常偏僻的地方，几乎没有官员住在这里。那些官员有钱，为了上朝方便，都住在西边。

当然，也有官员住在更东边的地方，不过那些官员地位低，是不可能让曹大人屈尊去他们那里的。

带着疑问，曹大人又问小吏，到底哪位大人请自己。但是，小吏依旧不肯说，只说曹大人到了后一切都知道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两人来到一处城门，这城极高，似乎有寻常城墙两个高，就连城门，也比寻常城门大许多，即使是京城的城门也没有这么高。曹大人仔细一看，居然就是京城的齐化门。

看来，要出京城了，只是现在大半夜的，城门关着，怎么出去呢？

曹大人正愁怎么出城的时候，只见小吏拉着马继续跑起来。眼看着就撞到城墙了，曹大人正要大叫，忽然他发现，自己已经穿过了城墙，到了城外，小吏也穿过了城墙。他几乎不相信，但这确实发生了。

小吏似乎习以为常，继续牵着马往前走。又走了十来里路，来到一处衙门，这里金碧辉煌，仿佛岳庙一样壮观。

“大人，我们已经到了，请您下马吧。”

曹大人下了马，小吏也不管马，开了门后在前面带路，往南走了一会儿，到了好像衙门分部的地方。小吏停下，让曹大人稍等，自己进去通报。随即，有人出来，请曹大人进去。

进去后，只见十几位官员模样的人都来迎接曹大人。这些官员们一齐施礼，他们的衣服、帽子和曹大人的官服差不多，但又有不同。他们很恭敬，让曹大人就座。曹大人一一回礼，仔细看他们，发现自己并不认识。

双方分主次坐下后，就开始闲聊，品茶。就这样，过去了很大一会儿。

曹大人着急了，心想，你们请我来，不会就让我喝茶聊天的吧？他忍不住了，问众人有什么请自己来，不妨直说。

坐在东边的一位官员，看起来应该和曹大人品阶差不多，他捻须说：“曹大人，你是阳间的刑官，其实我们也一样，都是刑官。不过，我们不在阳间，而是在阴司地府做事。所以，算起来，我们也是同道中人。”

一听说对方是阴司地府的官员，曹大人虽然正气凛然，却也不由得吃了一惊，他猛然抬头，发现堂额上有“冥府考勘司”五个大字。果然，这里属于阴曹地府。

那个官员笑了笑，继续说：“大人，你不必害怕。其实我们神交一年多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很多时候，我们这些人还会去翻看你的断案记录，向你学习呢。说实话，我们对您很是佩服，因为您断案公正，从无徇私，说你是青天也不为过。”

“我既然已经在冥府了，那么我是不是已经死了？”曹大人小心问着。

不等别人回答，曹大人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唉，我也知道我活不久，毕竟每个难断的案子，都让我呕心沥血，彻夜难眠。最近这个案子，足足查了三个月，我没有一天能睡好觉，更别说吃饭了。如此熬人，也难怪我死了。”

“哈哈哈，大人请放心，您还没有死呢。如果我所料不错，大人今年不到六十岁，尚有四十多年的寿命呢。所以，大人不要多想了。事成之后，您还会还阳。我们请您来，就是有一卷案子不明，要当面问问您的想法。”

“原来如此。”曹大人松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什么案子，可否拿卷宗来，让我看看？”

下面一位官员招呼了门外的小吏，那小吏很快把卷宗拿来，交给了曹大人。

曹大人看了后，说道：“这……这不就是我刚结束的案子吗？”

“能麻烦大人说说这个案子，以及最后结果吗？”方才说话的官员说。

“这有何难？事情是这样的：本朝有一位李大人，他买了个小妾。但是，小妾后来跟仆人私通。李大人发现后，打了一顿仆人，骂了小妾。考虑到小妾确实很美，谁看了都难免动心，加上仆人家穷很可怜，所以李大人没有赶走仆人，只是让他以后不许再犯。没想到，那仆人却动了杀心，他拿着刀，半夜闯入李大人房间，杀了李大人和李夫人。”

“没人开门，仆人怎么能闯入主人的房间呢？是谁开的门？”

“我查清楚了，是一位婢女，才十二岁。是那小妾买通了婢女，让婢女给仆人开门。我查了许久，这些人才说实话。最后，我把仆人和小妾处死，那个婢女也判了死刑。”

“是的，我们也看到了这个结果.那仆人与小妾私通，又暗中商量阴谋，并杀了李大人夫妇，确实罪孽深重，判了死刑也是活该。只是，那个婢女才十二岁，还是个孩子啊，她也被判了死刑，是不是有些过重了？如今，那婢女死后不宁，魂魄直达天帝处，控告大人刑重。所以我们才把大人请到这里来，听一听大人的意见。”

曹大人听到这里，顿时明白了。

看来人间的案子，冥府的官员也会认真查看。发现有疑难处，他们也会着重考虑。十二岁的婢女被判死刑，冥府应该是觉得刑罚重了，所以叫自己来问话。这也难怪，毕竟，案子定下来后，许多官员也觉得，这婢女只是个孩子，不应该判死刑。

于是，曹大人笑着说：“天帝虽然有好生之德，可是，我这么判刑也不是出于私心，亦或者其他。因为，这婢女的罪实在太重了。虽然确实有些苛刻，但却不过分。诸位大人想一想，如果婢女不开门，仆人能进来吗？李大人夫妇会死吗？这叫什么？这不就是引狼入室吗？狼固然可恶，可是引狼入室的人，不是更可恶吗？”

“可是，她毕竟只是个孩子，才十二岁。也许她不知道，开了门意味着什么；也许，她只是贪财而已；也许，她只是被仆人欺骗了，或者被仆人威胁了。”有一位年老的官员，似乎很有同情心，这么说道。

“我问过了，她没有被仆人欺骗或者威胁，也不是为了贪财，她就是故意的。她甚至说，就算仆人不给她钱，她也会开门，因为她想让李大人夫妇死。你们不要忘了，十四岁她们就可以成婚了，十二岁的孩子，除了男女之事，其实什么都懂，有些甚至连男女之事都懂。”

“很多人都会这么想，他们认为，孩子不会有太大的恶意，孩子还太小不知道善恶，孩子的坏是父母没有教育好……事实上，根本不是这样！有时候，人性可以解释，有时候，人性是没法解释的。有些孩子，不论父母怎么教他引导他，他始终都是坏的。这种坏，似乎刻在了她们的骨子里，即便只有三岁，也会表现出来。”

“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婢女就是，我调查过，她小时候饿得奄奄一息，是李大人把她救了回来。李大人夫妇对她很不错，把她当成亲生女儿看待。但是，这孩子却没有被改变，总是胡作非为，偷钱、盗窃，鬼混……无一不为。李夫人怀孕后，她甚至故意去拌倒李夫人，致使李夫人胎儿不保。她自己都说，李夫人要是有了孩子，自己就没人爱了。李大人觉得她可怜，始终没有计较，只是骂过一次，都没打她，还一直尝试感化她，但毫无作用。”

那些冥府官员听了后，默然不语。

“她就像是书中说的獍（读音同敬，一种凶兽，生下来就会吃掉父亲）一样，恶性不改。这样的孩子，你们说，长大后不是会和枭（猫头鹰，古人认为猫头鹰是凶兽，一叫就会有人死）一样吗？你们再想一想，这样的孩子，一旦到了黑暗的监狱中，能被教化吗？”

“大人说得在理，我们在地府查看卷宗，也发现有这样的孩子。印象最深的一个孩子，才8岁，就敢下毒害死父亲的小妾。而那小妾，其实一直把他当亲生儿子看待。只能说，有些孩子确实坏，刻在了骨子里。”

“是的，所以我才会这么判，不这么做，她出来后还会害人，也对不起李大人夫妇的在天之灵。我只希望，大家善良有度，不要觉得是孩子就不会坏，更不要忽略有些孩子的残忍。”

“大人说得有道理，我们已经了解清楚了，会向冥王和天帝说清楚。阴曹地府不宜阳间人长留，大人可以回去了。”

于是，原先的小吏继续牵马送曹大人回去，到家的时候，已经五更了。曹大人才下马，马就尿了一泡尿，拉了一泡屎。

曹大人回屋时，刚躺下忽然醒了，原来刚才是一个梦。他出来一看，发现马尿还在，马粪还冒着热气，马身上也还有汗珠。显然，一切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