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夫欲杀羊过年,山羊半夜托梦:让我再活三天
腊月廿七的月亮像把生锈的镰刀,挂在张大年家茅草屋檐上。院里磨刀石溅起的火星子,照得他青筋暴起的手腕忽明忽暗。
“咣当”一声,刀刃在青石板上震出回音。张大年往手心啐口唾沫,攥着刀柄的手掌虎口处,老茧裂着血口子:”龟儿子,明日就送你上路。”
羊圈里传来窸窣响动。那头黑山羊突然直起前蹄,铜铃大的眼睛在夜色里泛着绿莹莹的光。张大年媳妇从灶屋探出头:”当家的,这羊瞅得人心里发毛。”
“发毛也得杀。”张大年把刀往木盆里一戳,”王屠户家早飘上肉香了,咱再不动手,正月里拿啥供祖宗?”说话间刀尖寒光一闪,惊得灶火”噼啪”炸了个火星。
后半夜张大年让尿憋醒,刚要翻身,忽听见枕边有动静。月光从窗缝漏进来,照见床头站着个佝偻黑影,羊膻味直往鼻子里钻。
“张屠夫……”苍老的声音像锈锯拉过老槐树,”再容我活三日。”
张大年一个激灵蹦起来,抄起枕头就往黑影砸。羊膻味倏地散了,只剩枕头里的糠壳簌簌往下掉。油灯”嗤啦”点亮时,媳妇揉着眼坐起身:”大晚上的发啥癫?”
“方才……”张大年喉头滚动,瞥见窗台上留着几撮黑毛,在风里打着旋儿往梁上飘。
离着二十里地的青石镇,李秀才正踩着冰溜子往家赶。书箱里的砚台冻得硌腿,忽然听见巷口传来闷哼。借着雪光望去,但见个黑影蜷在墙角,雪地上洇着暗红。
“这位兄台……”李秀才刚蹲下身,脖颈突然挨了记冷刃。两个蒙面人从房檐翻下来,其中矮个的尖声笑:”李秀才,这趟算你倒霉。”
李秀才认得这声音。三日前他撞见这矮个在赌坊出老千,本要拉去见官,却被赌坊打手围住。此刻雪粒打在刀面上,发出细碎的”叮叮”声。
正在此时,巷口突然传来羊叫声。蒙面人转头瞬息的功夫,李秀才抓起冻硬的馒头砸向油灯。火苗窜起的刹那,但见羊蹄踏雪而来,角上缠着褪色的红布条。
“鬼啊!”矮个蒙面人怪叫一声。羊蹄勾起块冻土,正拍在他天灵盖上。李秀才趁机连滚带爬,听见身后传来山羊”咩咩”的嘶鸣,混着蒙面人的惨叫。
张大年天不亮就蹲在羊圈前。黑山羊正用角挑开干草,露出底下冻得梆硬的麸皮。他忽然注意到羊角上缠着的红布条,像极了去年除夕,赌坊打手绑在李秀才手上的那根。
“当家的,吃早饭了。”媳妇端来粗瓷碗,热气腾腾的粥里浮着两片腌萝卜。张大年刚要伸手,忽听得院门外传来铜铃响。
门板”吱呀”开时,李秀才杵在雪地里,官袍下摆结着冰碴。他身后跟着两个衙役,其中高个的捧着个油纸包:”张屠夫,有人状告你私藏赃物。”
张大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直到油纸包打开,露出半截染血的羊角和块带血的玉佩。玉佩角上刻着”李”字,正是去年李秀才当掉的那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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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打哪冒出来的?”张大年嗓门震得房梁落灰。衙役冷笑:”昨日赌坊后巷挖出尸首,怀里揣着这物件。”
羊圈里突然传来炸响。黑山羊挣断缰绳,头顶的红布条在风中猎猎作响。它直勾勾盯着张大年,前蹄刨起的冻土溅在玉佩上,血渍慢慢晕开,显出个模糊的”王”字。
张大年媳妇突然尖叫起来。众人转头望去,但见她举着个木匣,里头躺着半块发霉的馒头。馒头底下压着张泛黄的纸,写着:”王屠户欠李秀才纹银五十两,以羊抵债。”
李秀才瞳孔骤缩。去年王屠户设局骗他赌钱,用这头羊做抵押。后来王屠户暴毙,羊却不翼而飞。他追查半年无果,直到昨夜……
“这羊……”张大年喉咙发紧。黑山羊突然人立而起,前蹄搭在他肩上。温热的羊嘴里吐出人言:”三更借命,五更还魂。”
李秀才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张黄符:”昨夜那羊妖……”话未说完,黄符无火自燃。山羊趁机撞开院门,四蹄踏雪往城外奔去。
张大年抄起柴刀追出院门时,雪地上羊蹄印突然拐向乱葬岗。李秀才在后面喊:”张兄且慢!这畜牲引咱们去西郊作甚?”话未说完,山风卷着雪粒子抽在脸上,生疼。
乱葬岗的老槐树底下,冰棱子挂得跟水晶帘子似的。山羊停在个新坟包前,前蹄刨开积雪,露出半截青布衫。张大年瞳孔猛地收缩——那布衫领口绣着王屠户的生辰八字。
“王屠户?”李秀才哆嗦着点亮火折子。火光摇曳间,坟包裂开个窟窿,里头躺着具冻僵的尸体,喉咙插着羊角,正是失踪半年的赌坊打手赵四。
山羊突然人立着撞向老槐树,树干上震下个油纸包。李秀才打开一看,里头是当票存根,日期正是去年除夕。张大年媳妇突然尖叫:”当家的!这……这是王屠户的字迹!”
火光映着存根上的字迹:”今借李秀才纹银五十两,以山羊为质。”落款处按着血红指印,正是王屠户画押的模样。张大年突然觉得后脖颈发凉——去年王屠户暴毙那夜,他分明在赌坊后巷见过这山羊。
“不对。”李秀才突然扯开尸体衣襟,”赵四肋骨有刀痕!和王屠户当年杀羊的手法一模一样!”话音未落,山羊突然叼起当票冲进雪夜,四蹄踏出的血印在月光下泛着乌青。
追至山神庙时,山羊突然化作青烟。供桌上摆着个褪色牌位,写着”冤魂王二妹之位”。李秀才突然想起县志记载:三十年前,王屠户媳妇因阻止丈夫杀生,被推进冰窟窿溺死。
“王二妹……”张大年媳妇突然瘫坐在地,”我娘当年在王家帮佣,亲眼见王屠户把怀孕的媳妇推下河!”庙外风雪骤紧,似有无数冤魂在呜咽。
山羊的嘶鸣混着风声传来,这次却带着哭腔。张大年循着声音摸到庙后,但见冰面上趴着具女尸,肚腹高高隆起。凿开冰面时,女尸手腕金镯”当啷”坠地——正是王屠户家传之物。
“她……她肚子里有羊叫!”李秀才举起火把,照见女尸腹部微微起伏。张大年抄起柴刀就要劈,却被媳妇死死抱住:”当家的!这胎相足十月,不能杀!”
柴刀落地的瞬间,女尸突然睁眼。羊胎从她腹中滑落,落地化作人形——竟是王屠户当年溺死的女婴。婴孩啼哭声惊飞寒鸦,山神庙的匾额突然砸落,露出后面供着的”善恶碑”。
碑文在火光中显形:”王屠户杀生害命,当遭天谴;张大年误染因果,须偿血债;李秀才秉持正道,终见天光。”最后一行血字未干:”冤魂得雪之日,即为轮回之时。”
“你们听!”李秀才突然指向山脚。赌坊方向传来喧闹,但见火光冲天而起。山羊的虚影在火中穿梭,每次蹄落都震塌半间屋舍。张大年认出那些打手——正是当年逼死王二妹的帮凶。
“快走!”张大年媳妇突然拽住众人。山神庙开始摇晃,供桌裂开的缝隙里,无数白骨伸手欲抓。王二妹的鬼魂从牌位飘出,身后跟着被王屠户杀死的牲畜冤魂,汇成滔天黑雾。
当官差们循着焦土找到山神庙时,只看见坍塌的断壁和半截善恶碑。李秀才将当票存根呈给县令,赌坊十八名打手被斩首示众那日,青石镇下了场血雨。
张大年再没碰过屠刀。有人说他夜夜听见羊叫,有人说在王二妹坟前见过他焚香。开春化冻时,赵四的尸骨旁生出片野草地,草叶子上凝着血珠,形似羊角。
李秀才高中榜眼那年,带着皇帝赐的”明镜高悬”匾回到青石镇。他在善恶碑遗址立起新碑,碑文取自《聊斋志异》:”妖若有情妖非孽,人若无情怎为人?”
如今老辈人讲故事,总爱说那山羊是李秀才前世的恩人,王二妹是张大年未过门的童养媳。只有山神庙的残垣知道,每个雪夜都有羊形虚影在善恶碑前徘徊,蹄声似在提醒后人:
“举头三尺有神明,善恶轮回终有报。莫道牲畜无知觉,刀下留人天地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