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船家毒计奇案
明朝嘉靖年间,浙江温州永嘉县有个书生叫林宇州,性情颇为暴躁鲁莽。
有一天,林宇州喝得酩酊大醉,在书房里小憩。忽然听到自家门口吵吵嚷嚷,他走过去一看,原来是湖州来的卖姜商人孙二和家童正在为姜价高低争吵得面红耳赤。
林宇州说道:“这价钱已经够高了,你这么贪心不足,实在太不像话!”
孙二回应道:“看你这位公子,长得人模人样,想不到如此小家子气,跟我们做小本生意的还这般斤斤计较。”
林宇州借着酒劲,怒声骂道:“你这老东西,竟敢如此放肆,用刻薄话来羞辱我!”说着,对准孙二胸口猛地打了一拳,然后把他推出了门。
没想到孙二已到中年,还患有“痰火病”这种痼疾。被林宇州这一打一推,竟然跌倒在地,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林宇州大吃一惊,酒意瞬间全消。赶忙叫仆人把孙二抬进厅里,给他揉胸捶背,还喂了姜汤。
没过多久,孙二苏醒过来。林宇州虽然脾气暴躁,但为人通情达理,连忙向孙二赔礼道歉,还摆了酒席为他压惊,另外赠送了一匹白绢。
以做小本生意为生的孙二,得到这份厚礼,转怒为喜,把白绢放进装姜的竹篮里,道了谢就往渡口去了。
林宇州见客人离去,心里还怦怦直跳。
到了夜里,只听见外面有人急切地敲门。
林宇州拿着灯出来一看,原来是渡头的船家张五,只见他手里拿着白绢竹篮,神色十分诡秘地说:“公子,你闹出人命案子了!”
林宇州听得心里一紧,忙问是怎么回事。张五道:“公子你平时待我不薄,我就跟你实说了。
傍晚的时候,有个叫孙二的湖州卖姜客坐我的小船过河。
船划到江心,他突然犯了痰火病,临终前,他告诉我是被你打伤了。把白绢、竹篮交给我当作证据,让我替他告状申冤。这会儿,尸体还在我的船上,公子你赶紧想个办法吧。”
林宇州惊得目瞪口呆,手脚发软,心里七上八下的,整个人都没了主意。他急忙叫贴心的家人李福去船上看个究竟。
在淡淡的月光下,李福果然看到卖姜客直挺挺地躺在船上,全身僵硬,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
李福回来如实禀报。林宇州赶忙偷偷和妻子陈氏商量。
陈氏是个很有心计的女人,她说:“事到如今,只能买通船家,趁着夜色把尸体扔到别的地方,才能没事。”林宇州说:“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林宇州把一包大约二十多两的碎银藏在袖管里,对张五道:“五哥,其实咱俩本就是自家人,你娘是我的表姑。俗话说:‘拳头打出外,手心弯归里’,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大忙。”
张五道:“人都死了,我又救不活他,这忙该怎么帮呢?”林宇州说:“我给你一些谢礼,求你把死尸运到别处扔掉,黑灯瞎火的,谁会知道。”
张五装作为难地说:“要是改天被人认出来,我也得被牵连进去,我可没这个胆子。”
林宇州说:“离这儿不远是我先父的坟地,那儿很僻静,求你把尸体运到那儿,连夜埋了,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张五说:“这倒不失为一个办法,可你打算怎么谢我?”
林宇州从袖管里拿出银子,张五只看了一眼,说:“一条人命,就值这点银子?我跟你直说,一百两银子可不能少。”
林宇州面露难色。张五道:“幸亏人是死在船上,要是死在别的地方,你非得抵命不可。”
林宇州听出了张五的言外之意,赶忙和陈氏一起把首饰和值钱的衣物收拾出来给了张五,说:“这些东西,大概能值六十两银子,希望五哥能通融通融,日后必有重谢。”
张五无奈地说:“算了算了,公子是读书人,以后多关照我生意就行。”
林宇州让李福拿了工具,跟着张五一起连夜把尸体埋了。
过了好些日子,没出什么事,林宇州渐渐放宽了心。可那张五却常常借着探望林宇州的名义,到林家吃喝,还时不时借钱。林宇州心里厌烦,却又不敢得罪这个无赖。
张五有了这六十多两银子做本钱,开始做起小杂货店生意,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
大约过了一年时间,林宇州已经渐渐把这件事淡忘了。
这天,林宇州三岁的独生女儿突然得了重病,生命垂危。
林宇州让李福五更天就动身,去三十里外请冯郎中来给女儿治病,还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在午饭前赶回来。
可谁知道李福在半路上的酒店喝醉了酒,误了大事,一觉睡到天黑。
他害怕被主人责骂,第二天故意慢悠悠地回家,还撒谎说:“冯郎中不在家,我等了半天一夜,他还没回来。”
林宇州的女儿在头天傍晚就已经咽气了,夫妻俩悲痛欲绝,只能感叹这是天命。
几天后,林宇州了解到事情的真相,怒不可遏,让家仆狠狠地打了李福五十大板,打得他皮开肉绽。
李福咽不下这口气,心里恶狠狠地想着:你女儿自己命短,却拿我出气。你有把柄在我手里,我得让你知道,到底是谁厉害!
过了一个多月,一群捕快从县城赶来,直接闯进林宇州家,用麻绳、铁索把林宇州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
林宇州知道事情败露,心里暗暗叫苦,嘴上却还强硬地说:“你们凭什么平白无故欺负我一个本分的书生?”
捕快们冷笑着说:“好一个打死了人的儒生子弟,你自己到县太爷面前去说!”
捕快们连拖带拽地把林宇州带到永嘉县衙,一脚把他踢跪在大堂右侧。
这时,一个原告早已跪在左边。林宇州抬头一看,正是家奴李福,只见他嘴角带着一丝嘲讽,正得意地斜眼瞟着自己。
知县赵德义猛地一拍惊堂木:“大胆刁民林宇州,如今你家仆人李福告你打死了湖州卖姜客孙二,这可是事实?”
林宇州连忙跪地辩解说:“青天大老爷,可别听李福胡说,小人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怎么会打死人呢?只是因为家奴李福犯了错,我用家法教训了他一顿,他因此怀恨在心,才无端捏造事实诬陷我。希望大人明察。”
李福辩解道:“青天大老爷,家主打奴仆,这是常有的事,我怎么会因为这点事就怀恨在心呢?关键是证据确凿,恳请老爷派人去挖掘尸体。如果我说的有假,我愿意承担诬告罪,任凭老爷处置。”
知县当下派人,由李福带路去挖尸体。
没过多久,真的挖到了一具腐烂的尸体。
知县说:“罪证确凿,林宇州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林宇州大喊冤枉,可一顿严厉的杖责之后,他也只能一一招供。知县记录下口供,随后把林宇州关进监狱,等待定罪。
李福私恨已报,心里十分得意,不再回主家,而是另找了新的人家干活。
陈氏四处借钱,买通上下,想把丈夫救出来,可最终没能成功。
时光飞逝,林宇州在狱中受尽苦难,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半年。由于凄苦忧愁,他染上了重病。
陈氏毫无办法,整天以泪洗面。这天,陈氏六神无主地坐在厅里,突然看见一个中年男人挑着两个礼盒走进家来。
家仆看到那个人,吓得大喊:“有鬼!有鬼!”然后四处逃窜。
陈氏定睛一看,正是一年前那个湖州卖姜客孙二,她以为是冤魂来向丈夫索命,吓得魂飞魄散。
孙二向陈氏作了个揖,说:“林家娘子,你听我解释,我不是鬼魂。去年承蒙林公子和夫人好酒好饭招待,还送了我一匹白绢,我感激不尽。今天路过此地,特意带了点土特产来感谢你们。”
陈氏泪如雨下,把丈夫蒙冤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孙二。
孙二听了,气得捶胸顿足,连喊:“可恶!这世间竟有如此冤屈!去年我告别你们后,上了渡船。船家问我白绢的来历,我如实相告。他又要买我的白绢,我看价钱合适,就卖给他了。他还想要我的竹篮装绢,我就送给他了。没想到他竟然设下这样的毒计!”
陈氏忙问:“那尸体又是从哪里来的呢?”孙二低头想了想,说:“啊,对了,我想起来了,当时河边沙滩上有一具无名男尸,他盯着尸体看了好久,估计就是那时生出了奸计。好狠毒的家伙,我这就和你去县衙告状,救林公子出狱。”
陈氏精通文墨,自己写了状纸,和孙二一起去县衙告状。
知县赵德义大人接过诉状,当即升堂。孙二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地说了一遍。
知县问:“你莫不是陈氏花钱雇来作伪证的?”孙二连忙辩解说:“青天大老爷,我虽是湖州人,但在这一带做小本生意多年,也有不少相识的人,怎么敢有胆子欺骗青天大老爷呢?”
知县说:“既然有相识的人,那你报几个名字来。”孙二毫不犹豫,一下子说出了十几个人名,知县拿笔记了下来,又随意点了四个,让衙役传唤他们到堂。
这四个人进了衙门,远远看见孙二,惊讶地说:“哟,这不是湖州的孙大哥吗?你怎么会在这儿?不是说被林公子打死了吗?”
这时,知县心里已经明白了大半。随即命令捕快捉拿张五、李福到堂。
张五抬头看见孙二,吓得脸色惨白。面对铁证,张五知道罪责难逃,还没等动刑,就交代了犯罪经过。
知县喝道:“那尸体又是你从哪里弄来,用来诈骗林宇州的?”
张五吓得瑟瑟发抖,说:“老爷,那是具无名尸,可能是失足落水的,真不是我谋害的。我本意只是想借尸体讹点钱,没想着害他入狱,求老爷从轻发落。”
知县怒喝道:“你这恶贼!为了钱财,害得林宇州一家如此凄惨,留你这条狗命,必定后患无穷。今日我为民除害,判你死罪!”
李福吓得浑身发抖,辩解说自己只是为了泄私愤诬告主人,并没有参与张五的犯罪活动。
知县猛地一拍惊堂木:“狗奴才,当初你亲手掩埋尸体,知情不报,理应重杖责罚!”
张五被杖责七十多下,渐渐气绝身亡。李福当时正好染上伤寒症,只杖了三十几下,也死在了大堂上。
恶船家、坏奴才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永嘉县的百姓听说后,无不拍手称快。
再说,孙二看到林宇州因为自己受了冤屈,林宇州看到孙二为自己洗刷冤屈,两人都互相问候、道谢,携手向赵县令跪拜致谢后才回家。此后,两家结为至交。
林宇州从此闭门读书,十年寒窗苦读,在大比之年考中进士。
他为官清正廉洁,以自己的蒙冤经历为戒,多次得到晋升,一直做到吏部尚书。
于是,这个离奇的案件故事便在民间流传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