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耳后的红痣在吸血!”伞匠掀开棺材,二十具童尸睁眼笑
乾隆四十二年的北平城,秋风卷着槐叶往人脖领子里钻。张九斤挎着油纸伞沿街叫卖,冷不丁瞧见个穿藕荷色夹袄的姑娘蜷在城隍庙石阶上。那姑娘生得柳叶眉杏子眼,就是脸色白得跟宣纸似的,怀里紧搂着个褪了色的布老虎。
“这位小姐可是遇上难处了?”张九斤把伞往姑娘头顶斜了斜。他本是个走街串巷的伞匠,平日里最爱听茶馆里说书先生讲《聊斋》,没想到今儿真撞见活脱脱的志异故事。
姑娘猛地抬头,鬓角金簪子勾住几绺乱发:”小哥若能渡我过漕运河,来世结草衔环相报。”话音未落,城西钟楼突然传来十三响闷雷——这可不吉利,未入腊月就打闷雷,老辈人说是要起尸的兆头。
张九斤后脖颈汗毛倒竖,瞥见姑娘手腕内侧隐约有个朱砂小痣。这胎记让他想起十年前被拍花子拐走的亲姐,可再细看时,那痣又不见了。姑娘已颤巍巍站起来,怀里的布老虎突然滚落脚边,露出缝在肚皮上的八卦铜镜。
“小姐且慢!”张九斤弯腰去捡,忽听得巷口传来梆子声。更夫王二麻子举着灯笼晃悠过来,灯笼纸上映出个青面獠牙的影儿。”九斤呐,这眼瞅着要起更了,你娘还等你回去吃长寿面呢。”
张九斤心头咯噔一声。今儿是他二十整寿,娘特意捏了七个褶的寿桃,可这节骨眼上……他摸出贴身带的狗牙项链塞给姑娘:”此物能避邪祟,小姐且收好。”姑娘含泪接过时,他分明看见对方耳后有三颗红痣,正巧排成个等边三角。
与此同时,三十里外的白云观里,老道士李清风正对着龟甲占卜。龟裂的纹路中浮出张血盆大口,卦象显示”阴魂借路,姐弟反目”。他猛地将拂尘往八卦炉里一插,火星子噼啪炸响:”徒儿啊,速去城隍庙,那卖伞的后生要遭劫数!”
张九斤引着姑娘往运河码头走,暮色里河道泛着诡异的靛青色。姑娘突然驻足,指着水面说:”小哥你看,有盏莲花灯。”张九斤顺着望去,浑身血液顿时凝成冰坨——那哪是莲花灯,分明是纸扎的童女灯,纸衣上赫然写着姐姐的小名”翠云”!
“你究竟是谁?”他倒退两步,后背撞上湿漉漉的砖墙。姑娘凄然一笑,从袖中抖出半块玉佩:”那年人贩子给我灌哑药,是爹把我藏在腌菜缸里才躲过一劫。”玉佩上的蟠螭纹与张九斤腰间挂着的另一块严丝合缝。
运河对岸突然炸开冲天火光,映得半面天穹猩红。二十艘漕船燃着熊熊烈焰顺流而下,船头站着个穿大红袍的妖娆女子,手里举着面鎏金铜镜。张九斤认得那是白云观的镇观之宝,前日刚被盗墓贼撬了锁头。
“好个痴儿!”妖女铜镜照处,姑娘腕上的朱砂痣突然渗出血珠,”你救的可不是活人,而是被水鬼附身的冤魂!”张九斤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再抬头时,身边的”姐姐”已然变成青面水鬼,十指利爪暴长三寸。
千钧一发之际,更夫王二麻子的梆子声破空而来。那梆子竟是用雷击木制成,敲出的不是更声而是《往生咒》。水鬼惨叫后退,张九斤趁机摸出怀里的狗牙项链,这才发现每颗牙齿都刻着北斗七星。
“往东三十六步,跺脚三下!”妖女尖笑声中,张九斤照做。脚下青砖突然翻转,露出个黑洞洞的密道,密道石壁上全是抓痕,最深处用血写着”李翠云冤魂不息”。他这才想起,十年前姐姐被拐那日,家里大黄狗突然狂吠不止,咬断了拴它的铁链。
密道尽头是间暗室,供桌上摆着个牌位,赫然写着”张翠云生魂之位”。牌位后藏着本泛黄的手札,记载着张家祖上竟是茅山分支,专司渡化枉死冤魂。张九斤翻到最后一页,血液瞬间冲上脑门——那页贴着张画像,画中人竟与妖女有七分相似,旁边批注着”孪生姐妹,一善一恶”。
“小哥!”姑娘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张九斤抬头看见密道顶棚破了大洞,真正的姐姐浑身是血悬在上面,”快用伞骨戳她天灵盖!”说话间掷下把红纸伞,伞骨竟是用桃木削成,每根都刻着《金光咒》。
张九斤握紧伞骨时,听见妖女在密道外娇笑:”好弟弟,你可知这伞骨上咒文,需用至亲鲜血才能激活?”话音未落,更夫王二麻子的梆子声突然变得急促,敲的竟是《安魂曲》的调子。张九斤感觉喉头腥甜,恍惚看见姐姐颈间有道紫黑勒痕,与妖女腰间束的绸带花纹一般无二……
张九斤喉咙里那口腥甜愣是没吐出来,反倒呛得眼眶发红。密道顶棚的姐姐又往下挪了半尺,月光从破洞漏进来,照得她脖颈那道紫痕泛着青。这痕迹他熟,七岁那年爹用麻绳抽他,说男孩儿屁股上没两道疤长不大,可姐姐是闺女啊。
“别愣着!”姐姐突然嘶吼,声音尖得刺耳,”她马上要来收魂了!”张九斤一个激灵,瞥见妖女绸带上的云雷纹——可不正是张家祖传捆尸绳的花样?密道石壁上那些血爪印突然鲜活起来,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墙皮底下抓挠。
更夫梆子声突然转成《哭皇天》的调子,张九斤听得浑身汗毛直竖。这曲子原是城隍庙超度亡魂用的,王二麻子个臭更夫怎会敲这个?密道外头传来铜镜拖地的哗啦声,妖女哼的小曲钻进耳朵:”红绳系足缘何求,阴阳路上走一走~”
张九斤摸出贴身带的火镰,这是爹临终前塞给他的,说张家男儿血能点火。他咬破舌尖往火石上喷了一口,幽蓝的火苗腾地蹿起,照得伞骨上的金光咒流光溢彩。姐姐在头顶急得直跺脚:”照她脑门拍!三短一长!”
桃木伞骨刚举起,张九斤手腕突然被只冰凉的手扣住。转头正对上妖女那张放大的脸,俩人的鼻尖都快碰着了。她眼尾缀着粒朱砂痣,和姐姐耳后的位置分毫不差。”好弟弟~”妖女吐气如兰,”你可知这伞骨上的咒,要配张家童男血才灵?”
张九斤感觉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妖女腰间的绸带突然活过来,缠住他拿伞的胳膊。密道顶棚的姐姐突然栽下来,正巧砸在铜镜上,镜面裂成八瓣,每瓣里都映出个披头散发的女鬼。张九斤这才看清,那些女鬼竟都和姐姐生得一般模样。
“坎离震位,破!”老道士李清云的拂尘突然破墙而入,尘丝缠着张九斤的腰往后拽。妖女惨叫一声,绸带松开的刹那,张九斤看见她锁骨下方有块蝴蝶状的胎记——和姐姐后背那块一模一样。王二麻子举着梆子冲进来,更夫服里头露出件鎏金法衣,上头缀的铜镜少说也有九十九面。
“双生劫啊。”老道士叹着气,从袖中抖出卷黄绢。张九斤认得那是爹临终前烧的遗书,怎的会在他手上?绢布上墨字未干,写着”孪生姐妹,一善一恶,月圆之夜,金蝉脱壳”。姐姐突然疯似的抢过绢布,指着妖女尖叫:”她不是恶念!她是被镇在河底的冤魂!”
妖女突然跪倒在地,七窍涌出黑血。张九斤这才看清她脖颈间也有道紫痕,和姐姐的位置分毫不差。王二麻子突然扯开更夫服,露出胸前狰狞的刀疤:”四十年前漕运沉船,四十个童男童女活祭河神,你姐姐是最后一个祭品。”
老道士接过话茬:”当年你爹用茅山秘术偷天换日,用布老虎替了姐姐,可那水鬼化作双生相,善念是你姐姐,恶念成了河妖。”他指着密道石壁,”这些抓痕不是冤魂,是水鬼夜夜想爬出来找替身。”
铜镜碎片突然悬空拼合,照出妖女三魂七魄。张九斤看见她前世是漕船上的绣娘,被按进河里时手里还攥着给弟弟绣的虎头鞋。姐姐突然夺过伞骨,尖啸着往自己天灵盖拍去:”用我的命填河眼!放她轮回!”
“不可!”老道士抛出拂尘缠住伞骨,”双生劫需双生解,要么你娶她过门,要么……”更夫梆子突然敲出丧音,密道顶棚轰然塌陷。张九斤被土埋了半截,恍惚看见妖女化作流光钻进姐姐心口,那紫痕竟渐渐淡了。
再睁眼时,城隍庙的槐香呛得人打喷嚏。张九斤发现自己躺在油纸伞堆里,怀里的布老虎热乎乎的,铜镜碎片拼成个”安”字。更夫王二麻子蹲在边上嘬牙花子:”你小子命大,昨儿运河浮上来四十九具童尸,唯独缺了绣娘那身嫁衣。”
老道士李清云从供桌底下钻出来,道袍上沾满香灰:”那双生劫算是破了,不过……”他突然压低声音,”你姐姐耳后三颗痣,可曾见过泛红光?”张九斤心头一紧,想起昨夜姐姐砸碎铜镜时,耳后红得跟滴血似的。
打那往后,运河再没闹过邪祟。张九斤娶亲那日,更夫梆子敲出《小开门》,新娘子盖头底下露出截紫痕,喜宴上的老道士突然摔了酒杯。只有王二麻子嘿嘿直笑:”善念恶念都是念,活人死人都是人,这故事啊……且得往下编呢。”
二十年后,白云观新收的道童在藏经阁发现本手札,扉页写着:”双生非吉亦非凶,全在人心种善恶。若问此劫何时了,且看中秋月缺时。”最后一页夹着张泛黄的婚书,女方名字处晕开团墨迹,细看竟是”李翠云”三字。
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