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画中的凶手

 

民间故事:画中的凶手

明朝嘉靖年间,秋日的凉风裹挟着丝丝寂寥。在徐州知府任上操劳了二十载的李元礼,终于从那纷繁复杂的官场中脱身。

他满心疲惫,却又带着几分解脱后的畅快,精心收拾了一车金银细软,带着温柔贤淑的妻子和聪慧伶俐的女儿李聪儿,踏上了归乡河南汤阴县的路途。

这二十年的官宦生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早已让他心生厌倦,渴望回归田园,做个逍遥自在的隐士。如今皇上恩准退休,恰似久旱逢甘霖,他求之不得。多年官场沉浮,也积攒了不少财富,想着往后余生,尽可安享太平,李元礼一路上,脸上都挂着轻松的笑意。

这日黄昏,他们踏入河南地界,故乡的气息愈发浓烈,归家心切的李元礼,全然不顾天色渐晚,催促着家仆李福继续前行。夜幕如墨,迅速笼罩大地,四周一片寂静,不见行人,唯有马蹄声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村庄的影子也隐匿在黑暗之中。

李聪儿坐在车内,满心忧虑,忍不住轻声提醒:“爹爹,听闻这一带盗贼横行,您务必小心谨慎。”李元礼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爽朗一笑:“聪儿,莫要担忧。你爹我闯荡半生,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那些小毛贼,还敢打咱们官眷的主意?”话刚落音,李福的声音从前头传来:“老爷,前方似有一家小店。”

李元礼点头道:“好,天色已晚,今晚就歇在此处。”李聪儿掀开帘子,向外张望,焦急地说:“爹爹,这小店孤零零的,四周皆是野地树林,荒无人烟。咱们再赶一个时辰,去前面的大市镇投宿吧。”李元礼却坚持道:“我已说过,咱们好歹是官家出身,不必过于担忧。况且你娘也累了,早些休息为好。”李聪儿见父亲主意已定,便不再多言。

李福赶着车,缓缓驶入小店的大门。店主是个四十多岁的精悍汉子,目光敏锐,一看李元礼一行的气派,便知是贵客,立刻热情周到地忙前忙后,又是打热水,又是精心准备饭菜。李元礼对这招待十分满意,当晚,一家人便安心住下。

夜半时分,万籁俱寂,突然,一声巨响打破了宁静。李元礼睡房的门被猛地撞开,几个手持钢刀的蒙面大汉如恶狼般冲了进来。李元礼从睡梦中惊醒,刚要起身询问,寒光一闪,一把利刃已刺向他的胸膛,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呼喊,便倒在血泊之中。

紧接着,妻子也惨遭毒手。李聪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呆坐在床上,喉咙像是被死死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一个大汉举刀欲砍,另一个赶忙阻拦:“别杀她,这丫头模样俊俏,卖了定能赚大钱。”众人纷纷点头称是。于是,李聪儿被蒙住双眼,堵住嘴巴,双手双脚被紧紧捆绑,扔到马背上,在夜色中被疾驰带走。

一路颠簸,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途中还渡过一条湍急的河流。李聪儿在心中默默计算,约莫过了两天。这天,她突然被人用迷药迷晕,待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身处南京一家昏暗逼仄的妓院。

李聪儿是个烈性女子,面对老鸨的威逼利诱,坚决不肯接客。她曾无数次想要一死了之,可每当想到父母惨死的模样,复仇的火焰便在心中熊熊燃烧,让她放弃了轻生的念头。

她深知,自己若就这么死去,父母的大仇将永远无法得报。为了报仇,她必须活下去,哪怕要忍受这世间最不堪的屈辱。最终,她咬着牙,含着泪,被迫踏入了这黑暗的深渊……

时光匆匆,三年转瞬即逝。在这漫长的三年里,李聪儿在青楼中忍辱负重,心中从未忘记复仇的誓言。然而,老鸨看管严密,她根本找不到逃脱的机会。更让她绝望的是,她连杀害父母的凶手究竟是谁都一无所知,即便侥幸逃脱,茫茫人海,又该去哪里寻找仇人?李聪儿的心中,渐渐被绝望的阴霾所笼罩。

这天三更,送走客人后,李聪儿疲惫地倒在床上,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恍惚间,父亲李元礼面容憔悴,满脸愁容地出现在她眼前。李聪儿又惊又喜,激动地喊道:“爹爹,您在哪里?”李元礼长叹一声,缓缓说道:“聪儿,我在阴间。那几个强盗杀了我和你娘,我心中怨气难消,一心想弄清楚到底是谁下的毒手。”

李聪儿急切追问:“到底是谁?”“唉,阴间有规矩,不许追究阳世恩怨。所幸我略通琴棋书画,被判官看中,收为幕僚,他对我颇为器重。我趁机苦苦哀求,他才愿意帮忙。但他不敢直接说出凶手,便画了两幅画,说凶手就在画中。我给你带来了。”

说着,李元礼从袖中抽出两个纸卷,缓缓展开。李聪儿定睛一看,一张纸上画着一轮红日,红日下方是北京城;另一幅更为奇特,一个太阳上竟然坐着三个人。李聪儿正疑惑不解,李元礼收起纸卷,叮嘱道:“聪儿,你一定要为我和你娘报仇。

但你孤身一人,力量单薄,务必找个帮手。记住,明日会有一个‘把皇冠别在腰里的人出现,他会助你一臂之力,你一定要留住他。好了,我该走了。”说完,李元礼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李聪儿猛地从梦中惊醒,冷汗湿透了衣衫。她回想着梦中父亲的话语,心中满是震惊与疑惑。她反复琢磨那两幅画的含义,却始终毫无头绪,只能暂且放下。但父亲提到的那个“把皇冠别在腰里的人”,究竟会是谁呢?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不知不觉,天色已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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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聪儿简单梳洗后,便听到老鸨在楼下扯着嗓子大喊:“聪儿,有客人来了,赶紧下来招呼!”

她强打精神,来到楼下茶室。只见一位风度翩翩、气质儒雅的青年书生早已等候在那里。书生见她下楼,立刻起身,彬彬有礼地行礼道:“姑娘安好,小生王玉,久仰姑娘芳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李聪儿听到“王玉”二字,心中猛地一震,犹如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响。她暗自思忖:“王”,不正是“皇上”之意;“玉”字,上面一点恰似皇冠,这不正是“把皇冠别在腰里”吗?看来父亲的预言要应验了。

李聪儿心中虽惊喜万分,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笑容满面地接待王玉。原来,王玉是个风流才子,平日里最爱与青楼女子交往,为人善良,心地纯良。

他对李聪儿倾慕已久,只是一直无缘亲近。这次卖画得了一笔丰厚报酬,便鼓足勇气前来相见。李聪儿牢记梦中父亲的嘱托,对王玉百般讨好,关怀备至。两人很快便熟络起来,感情也日益深厚。

交往一段时间后,李聪儿觉得时机成熟,便将自己悲惨的身世、父母的血海深仇,以及梦中那两幅神秘的图画,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王玉。王玉听后,义愤填膺,对她的遭遇深表同情,当即下定决心要帮她赎身,脱离苦海。

王玉对那两幅画也充满好奇,他仔细端详许久,沉思道:“你爹既说凶手在画中,那画里必定藏着凶手的名字。让我想想……三个人加一个太阳,这莫不是‘春字?‘春字拆开,正是‘三个人加一个日。

至于北京城上面一个太阳,嗯……是不是‘景字?北京城乃我大明朝京城,‘京字上加个日,便是‘景字。如此看来,杀害两位老人的凶手,名字中必定一个带‘春,一个带‘景。”李聪儿听他分析得头头是道,不禁连连点头,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

王玉果然信守承诺,没过几天,便凑齐了赎身的钱,将李聪儿从青楼中解救出来。

然而,就在赎出李聪儿的第三天,她却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王玉四处寻找,最终在桌上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相公,你对小女有再造之恩,我来世做牛做马也难以报答。此次不辞而别,并非我忘恩负义,只因大仇未报,我不能就此罢休,只能委屈相公了。”王玉看完,心中满是无奈与失落,只能苦笑着摇头。

李聪儿去了哪里?原来,她回到了河南,那个父母惨遭杀害的伤心之地。她立下誓言,一定要从这里开始,追查凶手的下落。为了方便行事,她女扮男装,还用颜料将脸抹黑,毁坏了自己的容貌,昔日的如花少女,如今变成了一个丑陋无比的男子。

她沿着河南向南,一路打听寻访。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在淮河一带,有了重大发现。原来,淮河地区有一对臭名昭著的强盗兄弟,哥哥叫毛春,弟弟叫毛景,这“春”和“景”二字,恰好与王玉推测的一致。她还打听到,毛氏兄弟经常秘密落脚的地方,是淮河边上王大营镇的一家大车店。

得知这些消息后,李聪儿化名李安,扮成一个小伙计,进入了这家大车店。在店里,她干活勤快,吃苦耐劳,无论大事小事,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然而,由于她长相丑陋,没有人把她放在眼里。毛氏兄弟向来神出鬼没,行踪不定,一个月来,从未在大车店出现过,只有一些小喽啰偶尔来此歇脚。因此,李聪儿一直未能与这两个仇人碰面。

一天深夜,几个黑影突然闯进大车店。为首的黑大汉一进门便大声叫嚷:“弟兄们,毛二爷我今儿个又劫了个大户,快给老子上酒,都来痛饮一番,谁不喝就给我滚一边去……”正喊着,他突然停住了,因为店里一片寂静,一个喽啰也没出来迎接,只有李聪儿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口。

李聪儿心中一惊:“莫非这个毛二爷就是毛景?那毛春又在哪里?”来不及多想,她立刻满脸堆笑,说道:“二爷,您回来啦!有什么吩咐,小的立刻去办。”毛景疑惑地打量着她:“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李聪儿连忙回答:“小的李安,刚到店里一个月,您还没见过我呢。”“其他人呢?都死哪去了?回来连口酒都喝不上,反了天了!”毛景一边骂着,一边大步走进屋里。只见几个小喽啰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毛景气得暴跳如雷,一边踢着那些小喽啰,一边骂道:“都给我起来!”可那些人只是哼哼几声,翻个身又接着睡。毛景气呼呼地问:“李安,这是怎么回事?”李聪儿连忙解释:“今天中午,他们说您可能明天才回来,就打开一坛老酒喝起来。他们不让我喝,只让我做菜,还说您回来就通知他们。可他们喝着喝着就都醉倒了。”

毛景又骂了几句,便走进里屋。李聪儿见状,立刻抱来一桶老酒,又去厨房炒了几个精致的小菜,端了上来。毛景见她手脚麻利,伺候周到,十分满意,夸奖了几句,便开怀畅饮起来,不一会儿便醉倒在地,鼾声如雷。

李聪儿看着熟睡的毛景,心中闪过一丝杀意。但她很快冷静下来,心想:“现在杀了他固然容易,可毛春还未露面,杀了他再找毛春就难了。小不忍则乱大谋,暂且饶他一命,既然他已信任我,以后定有机会。”于是,她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找了个房间,安心睡下。

第二天,毛景醒来,把那些小喽啰狠狠教训了一顿,并当场宣布,以后由李安负责大车店的伙食。

时光荏苒,半年过去了。在淮河上,毛氏兄弟又犯下几起大案。他们行动迅速,手段狡猾,官府对他们毫无办法。就连王大营镇的大车店,他们也很少来了。李聪儿一直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心中焦急万分。

一天三更,李聪儿突然被店主叫醒,让她跟着一起出去一趟。店主带着她出门上船,逆流而上,大约走了一个时辰,船拐进一个雾气弥漫的小河汊。河汊里,几条小船零零散散地停泊着。店主带着她登上一条隐藏在芦苇丛中的大船。

路上,店主告诉李聪儿,毛氏兄弟刚刚截获了一条运军饷的船,叫他带个能干的手下来商量销赃之事。此事极为机密,知道这个议事地点的人寥寥无几。李聪儿听后,心跳陡然加快,她知道,自己离仇人越来越近了。

大船的船舱里,毛景和几个人正在喝酒。见他们进来,毛景招呼他们坐下。李聪儿一进门,便一眼认出,坐在毛景身边的那个精瘦汉子,正是当年杀害父母的小店店主。而他帽子上镶的那块美玉,正是父亲的遗物。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李聪儿心中的仇恨瞬间燃烧起来。但她很快冷静下来,暗自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冲动,这些人都是惯匪,稍有不慎,便会性命不保。一定要小心行事,这次绝不能让他们逃脱。爹娘,女儿今日定要为你们报仇雪恨!”

坐下后,毛景为众人作了介绍,那个精瘦汉子果然就是毛春。

几个匪首商量好销赃的办法后,心情大好,开始开怀畅饮。李聪儿心中早有计划,她施展在青楼时练就的劝酒本领,一杯接一杯地向匪首们敬酒。在她的殷勤劝酒下,几个匪首很快便酩酊大醉,人事不省。

此时已是四更天,李聪儿见时机已到,悄悄从毛景腰上解下令牌,对舱外的两个小喽啰说:“毛大爷有令,所有人等立刻到王大营大车店集合,庆祝此次大功。快去传令!”小喽啰领命而去。

很快,其他几条船上的小喽啰也纷纷向下游驶去。李聪儿一刻也不敢耽搁,她小心翼翼地将大船撑到河心,让它顺流而下。不到半个时辰,船便驶到了离县衙最近的码头。她跳上岸,飞奔到县衙,向捕快报告了此事。

捕快兵分两路,一路直奔王大营大车店,抓捕那些小喽啰;一路由李聪儿带领,前来捉拿毛春和毛景。当他们赶到时,几个匪首还在醉梦中酣睡。就这样,李聪儿凭借着自己的智慧和勇气,成功端掉了这个让官府头疼不已的土匪窝,终于为父母报了血海深仇。

由于毛氏兄弟罪大恶极,皇上亲自下旨,将他们就地正法。李聪儿的英勇事迹传遍大江南北,她一时间声名远扬。然而,面对皇上的赏赐和众人的赞誉,李聪儿却淡然处之。她谢绝了一切赏赐,毅然削发为尼,遁入空门。

王玉得知消息后,从南京赶来,想要见她一面。但李聪儿避而不见。王玉不死心,在寺门外苦苦守候了七天七夜。最终,李聪儿托人转告王玉:“妾身大仇已报,对世间万物再无牵挂。况且我为复仇,已自毁容貌,如今容颜尽毁,形如恶鬼,已不配侍奉相公。

相公对我恩重如山,今生无缘,来世愿做牛马,报答您的恩情。”王玉听后,心中悲痛万分,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满怀惆怅地返回南京。

从此,李聪儿在青灯古佛旁,度过了余生,她的故事,却在民间代代相传,成为了人们口中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