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故事:鼹鼠精
在那长白县的偏远一隅,有个名叫董庵的秀才,身形清瘦,面容透着几分憔悴,却难掩眼中的执着之光。他家境贫寒,父母早早离世,只留下他孤苦伶仃地守着一间破旧茅屋,在这尘世中艰难求存。
每日,董庵伴着晨曦微露而起,就着如豆的灯火苦读诗书,直至深夜。那昏黄的烛光摇曳,映照着他满是坚毅的面庞,仿佛在诉说着他对命运的不甘。为了糊口,他不得不放下书生的清高,去集市帮人写书信,或是到庙里帮忙抄写经书,挣几个小钱勉强维持生计。日子虽苦,可他心中有梦,梦想着有朝一日能金榜题名,考取功名,让祖先在九泉之下得以安息,自己也能摆脱这困窘,过上富足无忧的日子。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捉弄这苦命的书生。一次次科考,他都名落孙山,每一次落第的消息传来,都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让他满心失落惆怅,对未来愈发茫然。望着那榜上一个个陌生的名字,他不禁自问:“难道我一生就这样碌碌无为,困于这贫寒之中吗?”
一日,董庵如往常一样去庙里抄写经书。归家途中,天色突变,狂风呼啸着席卷而来,刹那间,电闪雷鸣,震得天地都为之颤抖。他抬头望了望铅云密布的天空,心中暗叫不好:“要下雨了!”随即,脚步匆匆,疾步如飞地往家赶。
可没等他走出多远,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打在他单薄的身躯上。他出门时并未带蓑衣,此刻,雨水迅速浸湿了他的衣衫,顺着脸颊滑落,模糊了他的视线。风雨愈发狂暴,他的眼睛几乎睁不开,脚下一个踉跄,慌乱之中,他摔倒在地。
董庵狼狈地爬起身,环顾四周,发现旁边有个偌大的树洞,恰好能容下一人。他不及多想,急急躲入其中。刚一坐下,他便感觉树洞里面暖意融融,仿佛有一股神奇的力量驱散了他身上的寒意,疲惫感瞬间涌上心头,不知不觉,他竟沉沉睡去。
睡梦中,他仿若踏入了一个奇幻之境。迷迷糊糊间,他看见树洞深处一座座小巧精致的房子错落有致,雕梁画栋,尽显奢华。往来其间的男女老少,模样竟都一模一样,这奇异景象让他懵了神,他使劲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为了确认,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痛袭来,他才知晓这并非虚幻。
那些人瞧见董庵,先是一愣,继而眼中满是惊奇,纷纷围拢过来,像打量稀客一般上下审视着他。人群中,一位须发皆白、拄着拐杖的老者缓缓走上前,声如洪钟地问道:“年轻人,你从何方而来?”董庵赶忙整理衣衫,恭敬有礼地将自己的身世来历一一道出。老者听罢,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众人仿若迎接贵客,簇拥着董庵进入一间豪华屋宇。屋内,幽香阵阵,熏得人如痴如醉。不多时,一位女子莲步轻移,缓缓走出。董庵抬眼望去,瞬间呆住了,只见那女子貌若天仙,肤如凝脂,眉似远黛,双眸含情,宛如从画中走来。他从未见过如此 beauty 的女子,不禁看直了眼,一颗心也随之悄然跳动。
老者见状,捋了捋胡须,笑道:“老夫方才为你算了一卦,你命中注定与功名无缘,余生恐孤苦伶仃。不过,这是老夫的小女,名唤啬儿,与你年纪相仿,老夫有意将她许配给你,你可愿意?”董庵听闻此言,惊愕得瞪大了眼睛,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涌上心头,他“扑通”一声跪地,磕头如捣蒜,口中连声道谢。
在老者的主持下,董庵与啬儿当日便拜堂成亲。成亲之后,岳父大手一挥,赐予董庵一座大宅院。那宅院朱门绣户,庭院深深,家中粮食堆积如山,奴仆成群,从此,董庵吃喝不愁,每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尽享荣华富贵。他与妻子形影不离,如胶似漆,花前月下,总有他们相依相伴的身影,日子过得赛神仙。
闲暇之时,董庵偶尔也会感慨万千。他望着眼前的奢靡生活,再回想曾经那破旧不堪、摇摇欲坠的茅屋,心中五味杂陈。那时,吃了上顿没下顿,为了几文小钱,在集市与庙宇间奔波劳碌,还要看人脸色行事,前途一片黑暗,如今这境遇,仿若隔世。他不禁摇头苦笑,暗自感叹命运的奇妙。
虽说如今生活富足,可董庵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仍在。他不信老岳父的断言,心中斗志昂扬,坚信自己满腹经纶,才华横溢,怎会没有出头之日?于是,每日在享受富贵之余,他依旧手不释卷,从未忘却读书。
一日夜晚,月光如水,洒在庭院。董庵心血来潮,忽然想饮酒作乐。他命下人摆上丰盛酒菜,又请来岳父,与妻子三人围坐桌前,推杯换盏,谈笑风生。酒过三巡,老岳父搁下酒杯,示意不再饮了。可董庵兴致正浓,尚未尽兴,他深知老岳父平日里规定自己只能喝三杯酒,可今日心情大好,哪管这些,他笑嘻嘻地又为岳父倒满酒,频频举杯相劝。老岳父拗不过,无奈之下,只好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而后继续畅饮。
不多时,两人都醉意上头,东倒西歪。董庵的妻子也有了几分醉意,起身回房休息。董庵与老岳父则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董庵悠悠转醒,他迷迷糊°地睁开眼睛,只一眼,便吓得魂飞魄散。只见眼前,一只硕大无比的鼹鼠正趴在地上,黑豆般的眼睛阴森森地盯着他,那模样恐怖至极。董庵吓得面如土色,瑟瑟发抖,冷汗如雨下。他忽然想起什么,踉跄着起身,踉踉跄跄地冲进内室。这一看,更是让他目瞪口呆,瘫软在地。原本娇艳动人的妻子不见了踪影,床上竟也趴着一只鼹鼠,正慢悠悠地蠕动着。
董庵欲哭无泪,心中好似打翻了五味瓶,痛苦、惊恐、绝望交织在一起。他不由自主地大叫一声,声音划破寂静的夜空。刹那间,屋内云雾缭绕,仿若仙境。少顷,云雾缓缓散去,董庵定睛一看,床上哪有什么鼹鼠,妻子正安然无恙地躺在那里,依旧千娇百媚,美艳绝伦。他使劲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可眼前的一切又如此真实。
此时,妻子悠悠醒来,见董庵坐在地上,面露关切,轻声问道:“夫君,你为何坐在地上?”说罢,起身温柔似水地将他搀扶起来,让他坐在桌前,又亲自下厨做了一碗醒酒汤,喂他喝下。董庵喝下醒酒汤,感觉好了些,可脑海中一直回荡着刚才那惊悚的一幕,心事重重,闷闷不乐。无论妻子如何巧言哄劝,他始终提不起兴致。
又过了会儿,老岳父也被下人搀扶进来,嘴里嘟囔着自己喝多了。喝了醒酒汤后,才安静下来,被人搀扶着回房休息。
经此一事,董庵心中有了阴影,他再也不敢饮酒。此后,他时常暗中留意观察周围这些人,越看越觉得古怪。他们总是昼伏夜出,白天闭门不出,安静得仿若无人,一到夜晚,却又悄然外出,不知在忙活些什么。董庵心中惶恐不安,暗自揣测:“这些人,莫不是妖邪鬼魅?”疑虑一旦滋生,便如野草般疯狂蔓延,他心中渐渐萌生出逃离此地的念头。
然而,老岳父与妻子对他关怀备至,凡事皆依着他,让他尽享无忧生活。这份温情,又让他有些割舍不下。但逃离的想法愈发强烈,他开始悄悄寻找出路。每次趁家人不注意,他便偷偷溜出去,四处探寻。可奇怪的是,这地方圆百里,竟不见一条外出的路,放眼望去,皆是人家,这让他满心纳闷,又添几分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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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董庵正独自坐在庭院发呆,妻子悄然走来,看着他一脸郁郁寡欢,凄然一笑,轻声说道:“夫君,我瞧你近日闷闷不乐,可是想家了?既然你不喜欢这里,为妻便送你离开吧,只是莫要惊动父亲。”言罢,拉起他的手,往后院走去。
董庵听闻此言,欣喜若狂,心中暗忖:“终于能离开这诡异之地了,待我回家,苦读诗书,考取功名,到那时,金钱美女,还不是手到擒来?”妻子带着他走到房子后面,让他闭上眼睛。董庵听话地闭上双眼,只觉耳边风声呼啸,片刻后,双脚落地。他缓缓睁开眼睛,又惊又喜。只见眼前正是庙宇附近,自己避雨的那个树洞就在不远处。
他呆呆地望着庙宇,熟悉之感涌上心头,激动不已,当下便急急离开了此地。回到家中,那破旧茅屋依旧伫立在原地,门扉半掩,一股陈旧的霉味扑面而来。董庵却丝毫不觉嫌弃,反而倍感亲切。他推门而入,简单打扫一番,便准备生火做饭。此时,肚子饿得咕咕叫,他揭开米缸一看,只剩下一碗米,仅够勉强维持一顿。他也不嫌弃,架起火,煮起了粥。不多时,粥香四溢,虽没有配菜,他却吃得津津有味。
吃完饭,董庵习惯性地坐在窗前,翻开书卷,朗朗书声再度在茅屋中响起。因他失踪了一段时日,邻居们听到读书声,纷纷前来探望,见是他回来了,皆关心询问他这些日子去了哪里。董庵心中有鬼,不愿多谈,便敷衍过去了。
此后,董庵又过上了往昔那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苦日子,常常饿肚子,生活的艰辛再次压得他喘不过气。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没有放弃科考的梦想,每日依旧苦读至深夜。
过了些日子,科考的日子来临。董庵满怀希望地踏入考场,可命运再次无情地给了他一记耳光,他又一次名落孙山。看着榜单,他的心如坠冰窖,痛苦万分。此后,一次次科考,一次次失败,他的希望之光愈发黯淡。
起初,亲戚们见他生活困苦,还时常接济他家,劝他放弃科考,做个教书先生,好歹能维持生计。可董庵自命不凡,对这些劝告嗤之以鼻,自恃清高,从不将亲戚们的话放在心上。久而久之,亲戚们对他失望透顶,再无人劝他。
董庵却仍不死心,依旧每日苦读,可岁月不饶人,几年过去,他不仅功名未就,日子愈发艰难,年纪也越来越大。反观他的同窗好友,那些文采平庸之人,因家中富有,父母花钱为其买官,如今日子过得惬意自在;还有些胸无点墨,被父母逼着读书的人,虽未考取功名,却依仗家中财力,跟着父亲学习做生意,也混得风生水起,家财万贯。而那些真正有文采、考取功名的文友,更是风光无限,前途一片光明。
董庵心中满是不甘,一日,他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来到村口桥头的老卦师摊前算卦。老卦师听他报上生辰八字,微微皱眉,叹息道:“公子才学横溢,只可惜命中注定终身平庸,实在是可惜了!”董庵听闻此言,如遭雷击,他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愕,不甘心就此认命,“扑通”一声跪地,磕头如注,求老卦师指点迷津。
可老卦师只是摇头叹气:“人的命,天注定,我一介凡夫俗子,又岂能逆天改命?这都是命啊!”言罢,便不再理会他。
董庵失魂落魄地离开,万念俱灰。走在路上,往昔与妻子相处的美好时光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浮现,他悔恨交加,不知不觉来到那个树洞前。他望着树洞,心中五味杂陈,大声呼喊妻子的名字,可回应他的,只有自己的回音与呼啸的风声。他再也承受不住,瘫坐在地,欲哭无泪,满心失落惆怅,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绝望之下,他对这树洞有了恨意,转身跑回家,拿起镐头,又折返回来。他红着眼,恨恨地挖掘着树洞。不一会儿,树洞里涌出许多鼹鼠,其中一只硕大的鼹鼠,见势不妙,迅速逃窜。董庵此时满心悲愤,将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在这些鼹鼠身上,他挥舞着镐头,打死了许多鼹鼠,直到精疲力竭,才摇摇晃晃地离开。
回到家中,董庵时而哭,时而笑,仿若疯癫。他觉得自己的前途一片黑暗,彻底绝望了。几天后,集市上出现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手拿书卷的乞丐,那人,正是曾经心怀壮志的董庵。岁月的沧桑与命运的打击,将他的骄傲与梦想彻底碾碎,徒留下一个在现实中迷失的可怜灵魂,任由世人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