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掀那床板!”井底传来梳头声,我摸到妻子藏在灶台的带血指甲

“别掀那床板!”井底传来梳头声,我摸到妻子藏在灶台的带血指甲

 

七月半的雨水把青石巷泡发了,张木匠踩着湿漉漉的砖缝往家赶。油纸伞骨被风掀折两根,他索性把伞往胳肢窝一夹,由着雨水顺着后脖颈往下淌。

“桂香!桂香哎——”推开院门的瞬间,他嗓子劈了岔。灶台冷得能冰镇西瓜,竹簸箕里泡着昨日未择的豆角,水缸沿上还搭着半截湿漉漉的帕子。

对门王阿婆支着木窗棂,枯枝似的手指戳破雨帘:”别嚎丧啦,你家婆姨晌午还在井台边洗衣裳哩。”

张木匠心头突地一跳。井台青苔滑腻,去年李寡妇就在那儿摔断了腿。他深一脚浅一脚蹚过积水,井沿石板上果然留着湿脚印,却比桂香的脚小了两指。

“桂香脚大随她爹,能撑船。”迎亲那夜他替新娘子绞脚,红绸底下白生生的足尖轻点铜盆,溅起的水花把龙凤烛都浇熄了。

王阿婆在门缝里嗑瓜子,油亮的脸纹里嵌着皮笑肉不笑:”后生仔,回家瞅瞅床底下。”

床板缝里积着陈年香灰,张木匠趴地上吹开浮尘,露出半截褪色红头绳。这是去年端午桂香编的五彩绳,说要系在门槛上挡五毒。

“当啷”一声,铜锁从梁上掉下来。张木匠后颈汗毛倒竖——这锁分明是他今早亲手扣的。

“官人可是寻桂香?”

身后冷不丁响起女声,张木匠险些撞翻烛台。回头却见李半仙杵在堂屋门口,道袍下摆还在滴水。这老神棍五年前云游至此,总在月黑头敲寡妇门,说是能请黄大仙上身。

“你嗅到啥没有?”李半仙突然捏住张木匠手腕,”生人气里掺着熟魂香。”

张木匠这才发觉空气里飘着若有若无的檀香味,像极了桂香梳头用的桂花油。他猛地掀开米缸盖,底下压着三炷燃尽的香灰。

“往西走。”李半仙从袖中抖出罗盘,朱砂针颤巍巍指向王阿婆家院墙,”看见墙头那簇野蔷薇没?根底下埋着东西。”

“七月十四开鬼门,生魂能被拘在镜子里。”李半仙摸出铜镜贴在瓶身,镜面突然泛起涟漪,映出个披头散发的红衣女子。张木匠嗓子眼里迸出野兽般的呜咽——那眉眼分明是他日思夜想的桂香。

王阿婆不知何时杵在篱笆外,木簪子歪斜挂着,露出头皮上青紫的淤痕。”后生仔,”她咧开豁牙嘴,”你婆姨早被黄大仙娶走喽。”

张木匠抡起镐头砸向老妇,却被李半仙拽住后领。”看她的眼睛!”半仙的铜烟杆戳向王阿婆瞳孔,”眼白蒙着层翳,这是被借尸了!”

三更梆子响时,张木匠在王阿婆灶膛里扒出半截人指甲盖。老妇在柴堆里翻找,枯爪上缠着浸血的布条。”我的玉,我的玉……”她喉咙里滚出含混絮语,突然扑向张木匠藏襟的祖传玉佩。

月光下玉佩泛起幽蓝,纹路竟与王阿婆手背的尸斑如出一辙。五年前他救下个投河的落第书生,书生临别赠玉时说过:”此乃昆仑山玄玉,能镇魑魅魍魉。”

“原来在这里。”李半仙突然劈手夺过玉佩,月色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镀了层银,”当年王阿婆男人下葬,嘴里就含了块昆仑玉。”

鸡叫头遍时,张木匠在王阿婆床底发现个暗格。霉烂的木板上画着歪扭符咒,中央摆着个扎满银针的小人,小人心口赫然贴着桂香的生辰八字。

“她男人当年盗墓得了块玄玉,”李半仙用烟杆敲暗格,”死后魂儿被玉气镇着投不了胎,就借老婆子身子作祟。”

张木匠想起王阿婆总来借簸箕,桂香心善,每回都装满新麦面。原来那簸箕底沾着朱砂,面里掺着香灰。

“快子时了。”李半仙突然扯住他衣袖,”你闻闻空气里的檀香味,是不是淡了?”

张木匠这才惊觉,那萦绕整夜的熟悉气息,不知何时消散得无影无踪。他跌跌撞撞冲向院门,却见对门王阿婆家屋顶,腾起团绿莹莹的鬼火。

李半仙突然抢前一步,将玉佩按在香案上。青烟猛地窜起三尺高,在空中凝成个红衣女子虚影。张木匠瞳孔骤缩——那女子七窍流血,腹部插着三根铁钉。

“镜中魂,血中魄。”半仙从袖中抖出黄符,”快找纯阳之物镇她!”

张木匠踉跄着冲向灶房,菜刀劈开老母鸡脖子的瞬间,热血溅上灶王爷画像。画像上本该慈祥的神仙突然睁目竖眉,金粉簌簌剥落,露出底下猩红的符咒。

“在梁上!”李半仙的铜镜照向房梁,张木匠这才看见,积灰的房梁上悬着根红头绳,绳结处垂着半截指甲盖。桂香的声音从镜中飘出:”官人莫怕,我在床底下……”

张木匠疯狂掀开床板,却见青砖地上画着个血八卦。卦心摆着个裂成两半的核桃,核仁里蜷着只死蟑螂。

“核桃分心,蟑螂引魂。”半仙的烟杆敲在卦象上,”这是要把生魂劈成两半,一半留在肉身,一半喂给阴煞。”

子夜钟声突然炸响,王阿婆的躯体剧烈抽搐,喉头滚出非男非女的怪笑。七孔同时渗出黑血,在门槛上汇成诡异的符纹。

“快挖门槛!”张木匠抄起铁锹,却见李半仙已用铜镜照出门道。镜中映出桂香被铁链锁在灶台底下,周身缠满红头绳,每根绳头都系着铜铃铛。

铁锹头撞上门槛下的青砖,腐臭冲天而起。砖缝里嵌着七颗人牙,牙床上趴着只铜铃铛。张木匠抄起锤子砸碎铜铃,桂香的惨叫突然在耳畔炸响:”官人快走!王阿婆要借你的命续……”

话音未落,王阿婆的躯体突然弹起,十指如钩直取张木匠咽喉。李半仙的桃木剑劈空斩下,老妇天灵盖迸出团绿火,在空中凝成个狰狞鬼面。

“含玉镇魂,鸡血破煞!”半仙将玉佩按在张木匠心口,热鸡血泼向鬼面。绿火发出刺耳的尖啸,王阿婆的肉身轰然倒地,七窍里窜出无数红头绳,在空中织成张血网。

张木匠在血网中看见桂香被铁链锁在井底,每根铁环上都刻着生辰八字。井沿石缝里嵌着半截断指,指甲盖与他床底挖出的那截严丝合缝。

“鸡鸣破晓,快劈开西墙!”李半仙的铜镜映出墙内暗格,桂香的魂魄正在镜中拼命摇头,身后飘着团黑雾。

张木匠抡起斧子砍向墙壁,石灰簌簌剥落,露出个暗红色木匣。匣子未上锁,开缝处露出半截玉簪——正是桂香及笄那年,他用卖柴钱买的那支。

玉簪触到晨光的刹那,整座宅院突然剧烈震颤。王阿婆的尸身开始急速腐烂,露出皮下密密麻麻的虫卵。李半仙的铜镜映出虫卵中蜷缩的魂魄,每个都长着桂香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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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用雄黄酒!”半仙将酒壶塞进张木匠手中,”泼向房梁!”

琥珀色的酒液淋上房梁的瞬间,积灰中浮现出血字:”壬寅年七月初七,王阿婆以命换命……”

张木匠突然踉跄着冲向井口。晨光中他看见井台石缝里渗出的血迹,蜿蜒如蛇,直通向王阿婆家后院。在那里,桂香的绣鞋整整齐齐摆着,旁边是半截斩断的铜镜。

铜镜缺口处沾着暗红血渍,张木匠伸手去擦,却见镜中映出个披头散发的红衣女子。女子七窍流血,腹部插着三根铁钉,正用桂香的声音泣血哭诉:”官人莫信王阿婆,她男人坟里有……”

话音未落,李半仙突然厉喝:”转身!”

张木匠转身瞬间,雄黄酒在晨光中蒸腾起金雾。雾霭里桂香浑身是血冲他伸手,身后王阿婆的腐尸突然弹起,利爪直取他后心。

“叮”地一声脆响,玉佩突然迸裂,玄光暴涨。腐尸在强光中化为齑粉,桂香的魂魄却仍在镜中挣扎:”官人快去后山,我在……”

后山乱葬岗的野狗突然齐吠。张木匠攥着裂成两半的玉佩,李半仙的铜镜在荆棘丛里忽明忽暗。晨雾里飘着若有若无的檀香味,混着新翻泥土的腥气。

“官人!”桂香的声音从雾霭深处传来,细若游丝,”莫踩那堆碎瓦……”

张木匠收脚细看,腐叶下露着半截青砖,砖缝里嵌着七根铁钉。钉头抹着朱砂,钉尾系着红头绳——正是桂香梳头的式样。

李半仙突然踉跄着扶住老槐树,道袍下渗出暗红血迹。”那老东西在坟里布了七星煞,”他扯开衣襟,心口插着半截铜铃铛,”当年盗墓得的邪术……”

铜镜映出坟包方向,张木匠看见王阿婆丈夫的墓碑裂成两半,碑文上刻着”李富贵”三个朱砂红字。碑前供着三柱香,香灰落成个歪扭的”王”字。

“桂香被困在墓道里。”李半仙咳出黑血,烟杆在青石上画出地图,”当年李富贵盗墓得了玄玉,又怕被鬼缠身,就在坟里修了阴阳窟。生魂镇在阳窟养玉,死魂锁在阴窟守墓……”

张木匠想起五年前救的落第书生,那书生赠玉时说过:”此玉有灵,需以命相护。”原来那书生竟是李富贵盗墓的同伙,玉佩是偷来的镇墓之宝。

雾霭中传来铁链晃动声,桂香的哭腔混着铜铃脆响:”官人快走!王阿婆男人要借你肉身还魂……”

李半仙突然将铜镜塞进张木匠手中:”看见碑文上的’王’字没?那是用活人血画的符。把玉佩按在香灰上,喊你婆姨名字……”

血字在镜中泛起涟漪,张木匠看见桂香被铁链锁在墓室角落,腹部插着三根镇魂钉。李富贵的魂魄正从坟包裂缝里往外爬,腐肉上趴着密密麻麻的蟑螂。

“桂香!”张木匠将玉佩按在香灰”王”字上,玄光大盛。墓道里传来金石碎裂声,锁链哗啦啦坠地。

李半仙突然喷出一口血雾,染红了铜镜。镜中桂香伸手来拉张木匠,身后李富贵的腐尸已爬出坟墓,十指如铁铲般插进土里。

“斩断红头绳!”李半仙的烟杆敲向墓道方向,”那些头绳连着阴阳窟,烧断就能……”

话音未落,张木匠已点燃随身带的火折子。烈焰腾起的刹那,所有红头绳同时迸裂,桂香的魂魄在火光中凝成实体,李富贵的腐尸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官人!”桂香浑身是血扑进张木匠怀里,腹部的镇魂钉化作三缕青烟。墓室突然剧烈震颤,陪葬的陶罐接连炸裂,露出底下三尺见方的铜匣。

李半仙用最后一口气劈开铜匣,玄玉泛着幽蓝光芒悬浮半空。李富贵的魂魄在玉光中扭曲挣扎,最终化作团绿火钻进玉佩裂纹。

“快……”李半仙指着铜匣底的黄符,”用血……”

张木匠咬破舌尖,鲜血滴在符纸上。符文突然活过来般游走,在玄玉表面织成张金网。李富贵的惨叫戛然而止,腐尸轰然倒地,露出皮下密密麻麻的玉脉。

桂香突然剧烈咳嗽,咳出的血珠溅在玄玉上。玉脉泛起红光,将两人笼罩其中。张木匠看见桂香腹部伤口正在愈合,但头发迅速雪白。

“这玉……”桂香颤抖着抚摸玄玉,”在吸我的阳寿……”

李半仙突然大笑,笑声混着血沫:”昆仑玉本是无价宝,奈何染了人血煞。用活人养玉十年,就能……”

张木匠抄起铜镜砸向玄玉。镜面迸裂的瞬间,玉脉突然爆裂,李富贵的残魂在强光中灰飞烟灭。桂香惨叫一声,晕倒在张木匠怀里。

山下的公鸡开始打鸣。张木匠背着桂香往家走,晨光中桂香的白发正在转黑。李半仙的烟杆插在坟包上,铜镜碎片在血泊中映出张木匠的脸——眼角多了三道皱纹。

“官人……”桂香虚弱地睁开眼,”王阿婆男人……”

“都过去了。”张木匠攥着裂成两半的玉佩,玄玉已化作普通青石,”李半仙说,这玉以后再不会作祟。”

经过井台时,张木匠看见石缝里的血迹已凝结成琥珀色。桂香突然抓住他衣袖:”官人看井里……”

井水映出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正是五年前的落第书生。老头咧嘴一笑,化作青烟钻进玉佩裂纹。张木匠踉跄着后退,怀里的桂香突然轻声哼起童谣。

三日后,张木匠在王阿婆院墙下挖出个铜匣。匣里装着桂香的生辰八字,用红头绳系着铜铃铛。李半仙的魂儿附在铜镜上,说这是最后一道锁魂咒。

“烧了她。”李半仙的烟杆在镜中指点,”连这院墙一起……”

烈焰腾起时,张木匠看见王阿婆的魂魄在火中挣扎,身后跟着李富贵的残影。玄玉突然发出嗡鸣,裂纹里渗出金红色汁液,落在火堆中发出爆竹般的脆响。

桂香在火光中苏醒,白发已尽数转黑。她摸着腹部结痂的伤口,泪珠落在焦土上:”官人,我梦见李富贵说……”

张木匠捂住她嘴,将裂成两半的玉佩深埋进灶台。从此每逢七月半,他都在灶王爷画像前供三柱香,画像金粉重新亮起,映得桂香的笑靥如初嫁时。

二十年后,村口老槐树下多了座新坟。张木匠的墓碑上刻着”善人”二字,桂香在坟前种了大片野蔷薇。有人说深夜经过时,总听见铜铃脆响,像当年桂香梳头的声音。

李半仙的铜镜被供在村公所,镜面裂痕里长着细小的水晶簇。孩子们常对着镜子扮鬼脸,却照不出自己的影子——只能看见张木匠年轻时的模样,怀里抱着浑身是血的桂香,身后跟着个披头散发的红衣女子。

“善恶有报,这话不假。”说书先生在茶馆里拍响醒木,”可谁能说清,那玄玉到底是宝还是祸?”

茶客们嘬着大碗茶,雾气蒙住说书人皱纹纵横的脸。角落里的老妇人突然剧烈咳嗽,咳出的血珠溅在青砖地上,凝成个歪扭的”王”字。说书人见状急敲铜锣,惊得梁上燕子扑棱棱乱窜。

“且听下回分解。”

这个故事里,玄玉作为贯穿始终的意象,既象征人性中的贪婪,又暗喻命运无常。王阿婆夫妇因贪欲堕入万劫不复,张木匠夫妇因坚守善念终得平安,恰应了民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的古训。

李半仙作为关键引导者,其牺牲展现了传统民间故事中”智者近妖”的母题。他用尽毕生修为对抗邪祟,最终化作铜镜里的残影,暗示即便通晓阴阳奥秘,也难逃因果轮回。

而桂香的白发转黑又暗含深意:当人性中的恶被涤荡,生命便重获新生。故事结尾的铜镜意象,更将善恶之辨留给后人——照见的是本性,还是选择?

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比鬼怪更可怕的是人心。张木匠夫妇的经历告诉我们: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因为命运早已在每次选择中,悄悄标好了善恶的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