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画壁
江西的孟龙潭与朱举人一同客居在繁华的京城。两人皆是饱读诗书之士,平日里除了埋首于书卷,也时常结伴在京城中四处游赏,探寻那些不为人知的奇妙之处。
这一日,两人在京城的街巷中闲逛,偶然间来到一座看似有些古朴的寺院。这座寺院从外面看去,并不起眼,殿堂僧舍都不太宽敞,略显局促。然而,当他们踏入寺院的那一刻,却仿佛进入了一个宁静的世界。寺院内,一位云游四方的老僧暂居于此。老僧身着朴素的僧袍,面容和蔼,眼神中透露出深邃的智慧。见有客人进门,老僧便整理了一下衣服,微笑着迎了出来。
“两位施主,欢迎光临小寺。” 老僧的声音温和而沉稳。
孟龙潭和朱举人连忙拱手还礼。老僧接着说道:“既来之,则安之。就让老衲引导两位在寺内游览一番吧。”
两人欣然应允,跟随老僧步入寺院深处。大殿中,一尊手足皆作鸟爪形状的志公像庄严肃穆,让人不禁心生敬畏。两边的墙壁上,壁画精妙绝伦,上面的人物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能从画中走出来一般。
东边墙壁上画着众多散花的天女,她们身姿婀娜,面容姣好,手中的鲜花仿佛散发着阵阵芬芳。在这些天女中间,有一个垂发少女格外引人注目。她手拈鲜花,面带微笑,樱桃小嘴微微上扬,似要说话;那一双明亮的眼睛,仿佛会转动,灵动至极。朱举人一下子就被这个少女吸引住了,紧盯着她看了很久,不知不觉间,神摇意动,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
孟龙潭察觉到朱举人的异样,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说道:“朱兄,莫要失态。” 朱举人这才回过神来,但目光却依旧无法从少女身上移开。
老僧微笑着看着他们,也不言语,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他们从这壁画的魅力中挣脱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朱举人才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少女身上移开,随着老僧继续在寺内游览。然而,他的心中却始终萦绕着那个垂发少女的身影。
就在这时,朱举人突然感到自己的身子飘飘悠悠,像是驾着云雾一般。他心中大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壁画中。
眼前的景象让他目瞪口呆。只见殿堂楼阁重重迭迭,雕梁画栋,美轮美奂,不再是人间的景象。有一位老僧在座上宣讲佛法,四周众多僧人围绕着听讲。朱举人惊讶之余,也不由自主地掺杂站立其中。不一会儿,他感觉好像有人偷偷牵他的衣襟。回头一看,原来是那个垂发少女,正微笑着走开。朱举人的心中一阵狂喜,他立即跟在少女的身后。
他们穿过曲曲折折的栅栏,来到了一间小房舍前。朱举人停下脚步,不敢再往前走。少女回过头来,举起手中的花,远远地向他打招呼。朱举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跟了进去。
房舍里寂静无人,朱举人看着眼前的少女,心中充满了欢喜。他情不自禁地去拥抱少女,少女也不太抗拒,于是两人亲热起来。不久,少女关上门出去,嘱咐朱举人不要咳嗽弄出动静。夜里,少女又来到了房舍,与朱举人共度良宵。这样过了两天,他们沉浸在甜蜜的幸福之中。
然而,好景不长。这一天,女伴们发觉了朱举人的存在,一块把他搜了出来。女伴们看着少女,笑着说:“腹内的小儿已多大了,还想垂发学处女吗?” 说完,都拿来头簪耳环,催促她改梳成少妇发型。少女羞得说不出话来。一个女伴说:“姊妹们,我们不要在这里久待,恐怕人家不高兴。” 众女伴笑着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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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举人看了看少女,只见她云一样形状的发髻高耸着,束发髻的凤钗低垂着,比垂发时更加艳绝人寰。他见四周无人,便渐渐地和少女亲昵起来,兰花麝香的气味沁人心脾,两人沉浸在欢乐之中。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猛烈的皮靴走路的铿铿声,并伴随着绳锁哗哗啦啦的声响。旋即又传来乱纷纷的喧哗争辩的声音。少女惊起,与朱举人一起偷偷地往外看去,就见有个穿着金甲的神人,黑脸如漆,手握绳锁,提着大槌,很多女子围绕着他。金甲神说:“全到了没有?” 众女回答:“已经全到了。” 他又说:“若有藏匿下界凡人的,你们要立即告发,不要自己找罪受!” 众女子同声说:“没有。” 金甲神反转身来像鱼鹰一样凶狠地看着周围,像要进行搜查。
少女非常害怕,吓得面如死灰,慌张失措地对朱举人说:“赶快藏到床底下。” 她自己则开开墙上的小门,仓皇逃去。朱举人趴在床底下,大气不敢出。不久听到皮靴声来到房内,又走了出去。一会儿,众人的喧闹声渐渐远去,朱举人的心情才稍稍安稳了一点。然而门外总是有来往说话议论的人。他心神不宁地趴了很久,觉得耳如蝉鸣,眼里冒火,几乎没法忍耐。但也只有静静听着,等待少女归来,竟然不再记得自已是从哪里来的了。
而此时,孟龙潭还在大殿中。他转眼不见了朱举人,心中十分奇怪,便问老僧:“大师,我那朱兄方才还在这儿,怎的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老僧笑着说:“去听宣讲佛法去了。”
孟龙潭问道:“在什么地方?”
老僧回答说:“不远。”
过了一会儿,老僧用手指弹着墙壁呼唤说:“朱施主游玩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归来?” 立即见壁画上出现了朱举人的像,他侧耳站立,像是听见了。老僧又呼唤说:“你的游伴久等了。” 朱举人于是飘飘忽忽从墙壁上下来,灰心呆立,目瞪足软。
孟龙潭大为吃惊,慢慢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朱举人刚才正伏在床下,听到叩墙声如雷,因此出房来听听看看。这时他们再看壁画上那个拈花少女,已是螺髻高翘,不再垂发了。
朱举人很惊异地向老僧行礼,问他这是怎么回事。老僧笑着说:“幻觉生自人心,贫僧怎么能解呢!” 朱举人胸中郁闷不舒,孟龙潭心中则惊骇无主。两人立即起身告辞,顺阶而下出门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