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破襄阳

崇祯十三年秋，明王朝对农民起义的镇压取得暂时优势。为了防止张献忠、罗汝才这两支起义军向东突围，重入湖广，督师辅臣杨嗣昌以襄阳这个军事重镇为根本，调集秦、川、湖广诸师乘胜堵截，以求全歼。

这两支起义军虽然处境不妙，但他们的人马都处在暗处，加上老百姓心向义军，官军无法知道义军到底在哪里。所以整个夏季，义军都在川东巫山县的深谷树荫里休兵过夏，倒也清闲自在。

但这总不是长久之计。八月二十日，在一个松竹环绕的山村小茅屋里，张献忠说服了罗汝才，使他打消了向官军投降的念头，决定组成联军，冲破包围。在商定好突围计划后，茅屋里飞出一阵爽朗的大笑。

这是张献忠的笑声，他的亲兵亲将无不熟悉。笑声过后，张献忠从茅屋里探出头来，将站在外边的张可旺和白文选等十几个重要将领招唤进屋，听候命令。

当大家坐下后，张献忠习惯地手捋长须，讲了五月底以来义军进山的形势，然后说： “将近三个月来，我们人养胖了，马养肥了，老子早就心痒手痒，你们不觉得手痒吗？”

众将领都笑了，纷纷要求赶快打仗。大家说天凉了，手痒了，该到战场上活动活动筋骨啦。献忠心中十分高兴，又一阵哈哈大笑，随即转脸要曹哥（罗汝才绰号叫曹操）下令，讲讲怎么打法。

罗汝才心里明白，在今日局面下，不合兵不行，合兵后不由献忠做主帅也不行。于是，汝才执意要献忠当家做主，并保证令旗指到哪里打到哪里，决不三心二意。

献忠不再推让，他望着汝才点点头，然后、转脸向大家说： “杨嗣昌一心想在这一带大山里把我们吃掉，我们就趁虚打乱他的包围阵势，照四川的心窝里捅一拳，捅得杨嗣昌眼冒金花。”张献忠说着将拳头捅了出去。

“不懂吧？ ”张献忠问道， “咱远的不说，眼前的仗,我和曹帅商定,由我带领五千人马偷袭土地岭,曹帅 佯攻丰邑坪，转移官军视线，然后转身在大昌和我会合。曹帅明天就拔营向东。拿酒来！”

杨嗣昌也注意到土地岭，所以叫四川巡抚邵捷春驻进靠近土地岭的大昌县城，三次命驻扎在开县的贺人龙将人马开到土地岭。可是，邵捷春胆小不懂军事，不敢走出重庆；贺人龙推说欠饷太久，始终按兵不动。

张献忠看准了这一点，急向土地岭逼近。他和将士们说，打好这一仗，以后就好办了。所以义军士气很高。八月二十日这天清晨，献忠率领的两千步兵突然出现在土地岭的东边，其余大部分人马隐藏在一座山后的密林里。

踞守土地岭的明军将领张应元和汪云凤得到禀报，觉得张献忠来的突然，立刻商议对策。决定由张应元率三百精兵和两千新兵守土地岭，汪云凤率一千七百精兵出寨迎敌，派副将罗文垣和参将胡汝高率一千精兵固守渡口。

汪云凤见张献忠的人马不多，就倚恃有利地形，只派一千人出战。张献忠将一千五百人马分作两队，轮番进攻，使得未经恶战的汪云凤人马不得休息。战至中午，已耗损两三百人，十分疲乏，只得鸣锣收兵。

张献忠一看官军收兵，立刻将令旗一挥，战鼓齐鸣，喊声动地。义军两千将士一齐冲杀过去，埋伏在树林里的两千人马也同时从两翼包抄官军营垒。但官军凭险顽抗，义军未能攻克，且有不少伤亡。

献忠冒着矢石炮火,勒马阵前,观察敌阵。然后对身 旁一个养子说： “定国，你带着两百人从这儿冲过去，夺占那个山圪垯，叫龟儿子们不能再站在那里对着咱们乱打炮、乱射他娘的箭。”

二十岁的张定国也看出那个险要的小山口。他迅速点齐两百将士，说了声： “跟我来！ ”便跃马向前，呐喊着向小山丘冲去。张献忠吩咐旗鼓官下力擂鼓，大造气势。

骑兵跃过木栅、壕沟正向前冲去，但被一道用大树枝组成的障碍挡住了。几个兄弟中箭中炮，落下马来。见此情景，张定国急令全部下马，徒步冲击。这时，官军大炮已失去作用。

张定国带着小部队在硝烟中冲上山丘，和官军白刃厮杀。官军顿时大乱，四处奔逃。张献忠见义军已占领山丘，不禁高兴地说：“定国这孩子有出息！”

官军这个阵前隘口一破，义军很快从几个地方冲破了敌人营垒。汪云凤的人马无法抵挡，四处溃逃。他自己只得带着三四百人马退到通往土地岭的最后一个隘口，并向张应元飞马告急，死守待援。

守在土地岭的张应元，刚想带兵去援救汪云凤，出得寨门，忽听山上一声炮响，爆发出震天的喊声。他回头一看，不觉大惊失色，下令人马立刻退回寨中。

张应元看到什么呢？原来张献忠的一支人马竟从后山呐喊而下。他们翻越寨墙，打开寨门，蜂拥而入。寨中几处火起，守寨新兵不愿卖命，纷纷溃逃。

张应元见大势已去，返身从原路出寨。但寨门已被逃兵堵塞，要不是他的中军游击杀开一条血路，已成义军俘虏。张应元也顾不得背上中了一箭，拼命往巴雾河渡口逃去。

巴雾河渡口上，义军正在准备抢渡。两岸杀声震天，箭如飞蝗。张应元为保自己不被上司杀头，在土地岭丢失后，收拾残兵，拼死抵抗。

义军士气极旺，而守河官军人心惊慌。张应元正担心渡口不易守住，忽见对岸义军鸣锣收兵，人马撤离了河岸。

张献忠攻破土地岭的目的不在占领，也不是要马上渡过巴雾河。而是要先消灭官军的一支重要力量，打破杨嗣昌的军事部署和坚定罗汝才跟他入川的决心。现在目的已经达到，决定回到大昌和巫山的大山中。

十天之后，罗汝才从归州回来。张献忠一见面就快活地说： “曹哥，可把咱老张等坏啦！你去了这半个多月，咱们攻开了土地岭，打垮了张、汪五千多官兵，汪云凤受伤死在路上。这一带真够热闹。”

罗汝才高兴地问道: “听说杨嗣昌已从夷陵到了巫山, 可靠吗？”献忠说： “咱们还没下请帖，他自己来啦！不过他来晚了一步，不等他到巫山，我们就动手打垮川军，冲进四川肚子里去，现在只等老哥来商量大计。”

张献忠拉着罗汝才走进屋里，其他将领也跟了进来，听他们决定下一步如何作战。罗汝才告诉张献忠：“邵捷春把秦良玉和张令这两个老家伙都调到了大昌,对 我们往西进入四川内地，实在有点讨厌。”

“只要咱们两股劲儿用在一个拳头上，会把秦良玉这老寡妇打得晕头转向。至于张令，他是老子手下败将，是他怕咱，还是咱怕他？”张献忠轻蔑地朝罗汝才笑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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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弟，你不要因为土地岭一战又轻敌了。你知道秦良玉和张令这次带来多少人马？比咱们多好几倍呢！ ”罗汝才说着递过一份截获的官军塘报（注：关于军情的报告）。

张献忠看后，琢磨片刻，忽然哈哈大笑说：“他娘的，准是将千字写成万字了！我敢打赌，秦良玉决没有三万人马。”罗汝才也笑道： “我也断定这老寡妇没有三万人马，况且她和张令都老了，要打败他们不难。”

“哈哈,曹哥! ”张献忠高兴地站起来拍着罗汝才 的肩膀，说： “你真是曹操转世，足智多谋！你一定有好主意，拿出来吧！ ” “慌什么，我已经饿了，吃了饭再议不迟，误不了明天出兵！”罗汝才笑道。

力防守许多隘口的弱点，突然全力向官军进逼，连破几个隘口，很快进至大宁河边，逼进大昌。

第二天，即九月六日，张、罗联军利用邵捷春分散兵

邵捷春是文官，对打仗是外行。这个局面使他惊慌失措，忙叫副将邵仲光防守大昌，自己赶快逃到夔州。并急令张令和秦良玉这两个资历最深，威望最高的四川名将火速驰援。

对于张献忠，邵仲光是很害怕的。但他希望凭借急流陡岸和牢固的防御，可以固守待援。不料当义军前哨人马离这里二十多里时，守军因备受欺压，欠饷太久，纷纷攘攘不听长官指挥，不愿替朝廷卖命。

邵仲光见此情景，顿时动摇了固守的心思。他一见义军已到大宁河边，吓慌了手脚，因而一面差人往夔州向邵捷春谎报他正率将士拚死抵抗，一面却带着少数亲信丢掉堡垒逃去。

防守大宁河的官军一听主将先逃，不战自溃。张罗联军几乎没经战斗就抢渡成功，分兵破了大昌，随即全师向夔州前进。

四川总兵、老将张令的人马在秦良玉石砫兵的前边，相隔一天多的路程。他正在日夜兼程，驰援大昌。突然得到大昌失守的消息，就立即停止前进。在竹菌坪凭险扎营，堵住义军西进之路。

次日上午，义军前队的两千骑兵来到了。张令立马高处望了一阵，见义军队伍整齐，人马精强，旗帜鲜明。于是心中便定了主意，吩咐将领不准出寨，如敌来攻，只以弩炮射退便了。

左右将领纷纷向他建议： “趁贼兵立足未稳，赶快出击。”张令胸有成竹地说： “你们懂得什么？这支‘流贼’锐气正盛，马上出地同他们厮杀，不会有便宜的。等一两天，他们锐气消了再去整他们。”

义军大队人马赶到，张献忠亲率一千骑兵走近竹菌坪察看形势。他知道张令是个川军老将，不叫先头部队轻率进攻。现在一看，果然官军防守十分严密。

张献忠叫养子张文秀率五百骑兵逼进寨外，寻衅挑战，看有何动静。张文秀擂鼓前进，辱骂张令，但寨墙上依然没有回答，只偶而有人头在寨垛中间向外张望。

等到张文秀这一哨骑兵进入寨墙一百步以内时，寨上突然鼓声和喊声大作,弓弩齐射,箭如骤雨,点燃铳 炮，铁子乱飞。张文秀的骑兵后退不及，有几十人受伤落马，幸而都救了回来。

张献忠以为张令会乘机杀出，谁知竟没有一个官军杀出来。他明白了张令的用意，回到老营，将人马分作五队，轮流骂阵，直到半夜，终不见张令出战。

“这个老贼学乖啦！”张献忠骂了一句，忽报曹帅来到。献忠高兴地跳起来迎接： “曹哥，你来得正好，咱们快想个办法叫张令出战。”“你放心，明天张令一定出战。我就是来说这个的。”两人一直谈到深夜。

第二天，攻寨的换了曹营人马，部队不大严整。官军将领见此情景,都请张令趁曹操扎营未稳,杀出寨 去，可获大胜。张令摇摇头，严令将士不准出寨，自己回老营和一个幕僚下起棋来。

未初辰光，张令见罗汝才的人马已十分懈怠，部队散乱，纷纷坐下休息、吃饭、玩叶子戏，卸下鞍子让战马随意吃草。他得意地对一群将领说道： “怎么样？随老子立功的时候到了吧？”

此刻，秦良玉的石砫兵离此只有一、二十里地了。一个将领问： “大人，还要等石砫兵么？”张令轻笑一声： “算了吧，这个胜仗咱们独得吧。”随即亲率三千将士杀出寨来。

曹操的人马来不及整队，同张令在竹菌坪寨外展开了一阵混战。因抵挡不住张令的凌厉攻势，向后溃退。张令则挥军掩杀，而且身先士卒，望着曹操大军追赶。

大约后退了三里左右，曹兵重新占据地势，集中强弩劲弓猛烈射箭。张令不能前进，随命令将士们同曹兵对射。他身边的亲兵亲将，差不多全是射箭能手，张令自己手执强弩，百发百中，曹兵死伤较多。

这样，曹操又挥兵退了三里左右，进入一座事前准备好的营垒。张令追赶过来，相距一里停下。他见曹营旗帜和队伍不乱，又担心张献忠会乘机杀来，就冷静地下令： “人马略等一时，就地休息。”

此刻，罗汝才立马在帅旗下边，向旁边的骑在一匹白马上的献忠义子张定国望了一眼，按照予先的计划，笑着说： “定国贤侄，现在该你去收拾这老家伙了。祝你吉星高照，马到成功。”

张定国内穿铁甲,外罩红绵战袍,拍马而出,直驰 敌阵。离敌阵不足半里处，他勒住马缰，左手持弓，右手将鞭子一扬，高声叫道： “谁是张将军？请张将军龟独说话！”

张令以为是罗汝才派他的亲信来转达愿意投降的意思，便将镫子一磕，走出阵前。一个亲将在背后小声说： “请大人留神。”张令用鼻孔冷笑一声，神态傲慢地直向张定国驰去。

定国缓辔笑迎，两马相距不到百步，同时停住。张令声音威严地问道：“你求见本镇何事？”定国说：“听说将军善射，今日敬以一箭相报，望乞笑纳。”

张令刚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心中一惊，慌忙取弩。但张定国的动作快如闪电，箭已离弦，恰中张令咽喉。

张令的亲随将士一见大帅中箭落马，一齐奔来抢救。同时有儿十人去追赶张定国。定国射死张令，勒转马头，伏鞍疾走，又回身将追在最前面的三个敌人射落下马。

在张令中箭落马的刹那间，罗汝才准备好救援张定国的一百五十精锐骑兵疾风般冲出营门，转眼间已与定国会合。定国抛掉罩在身外的绵袍，露出铁甲，回头率骑兵一马当先向敌人杀去，其势锐不可挡。

罗汝才身率大军，跟着冲出营垒，砍杀敌人。几乎同时，张献忠埋伏在深谷密林中的人马从左右呐喊杀出。到处刀剑闪光，马蹄奔腾。官军只得抛掉张令尸首，狼狈向竹菌坪寨内逃去。

溃兵还有一部分人尚未来得及进寨，张、罗的大军已经追到。守寨的将领立刻下令关闭寨门，寨墙上弓弩火炮齐射，使义军不能近寨。

忽然，从溃逃回寨的溃兵中有一部分人发出呐喊，向别的官军砍杀起来。接着，寨门大开，寨壕外边的大队人马象潮水般涌进寨中。

刚才夺占寨门和登上寨墙的大约两百“溃兵”，在大队开始进入寨门时，迅速脱掉川兵号衣，露出义军本色。原来他们是义军混进来的，这会又一马当先杀奔张令老营。

张献忠和罗汝才差不多同时来到张令老营门外。张定国也带着一支人马驰来，他将张令和另外几个明军将领的首级扔在他们的马蹄前。献忠望着张令的首级说：“这是神弩将张大人的吃饭家伙？啊，失敬！失敬！ ”

正在说话间，探马来报：石砫兵前队已经来到离竹菌坪五里左右，秦良玉因知竹菌坪战事紧急，亲自督兵前来。献忠望着汝才笑着说： “这个老寡妇果然对张令不放心,急急忙忙赶来啦。曹哥,怎么办?”

罗汝才笑一笑，说： “她来的恰好。我们趁水和泥，趁火打铁，捎带把她收拾了吧。大家多辛苦一点，收拾了秦良玉以后再休息。献忠，快下令吧！”

张献忠和罗汝才没有在竹菌坪寨内多停留，马上率领得胜之师前去迎敌。义军将士平日听说秦良玉一家在石砫地方骑在老百姓头上过日子，罪恶滔天，巴不得一战就消灭秦良玉，替石砫百姓报仇，所以士气极高。

离竹菌坪约五里之遥，正在行进着一支衣服烂破、武器各样的大队人马。其中约有三千多人旗帜鲜明，军容严整，一律使用白蜡木杆、后带钩环的长矛。这就是曾为皇上立过汗马功劳、威名赫赫的白杆兵。

白杆兵又名石砫兵。因为它的主帅是川东石砫世袭土皇帝、总兵官、挂都督衔、曾蒙皇上召见的著名女将秦良玉。如今虽是六十七岁的老妇人，但主帅威严不减当年。

按照原来行军计划，秦良玉的人马要在一天后才能到达竹菌坪。昨日中午，秦良玉得知张、罗联军合攻张令，深怕张令轻敌致败，所以不顾将士连日行军疲劳，催促赶路。她自己则率领数百标营亲军冲到队前。

这时，秦良玉得到张令阵亡，竹菌坪失守的消息，她大吃一惊，险些晕倒。当她镇静下来后，立刻命令人马停步，整队待命。自己勒马登高了望，果见溃兵正从竹菌坪向这里逃来。

这个有四十多年带兵打仗经历的女将，知道张、罗联军会乘胜前进，以锐不可挡之势向她的人马冲杀。按理应避其锐气，迅速退兵。但这样会使自己的人马惊慌溃逃，不可收拾。于是她立刻驰下高岗。

秦良玉看看她的惊恐的人马，立刻下令原地布阵，退击敌军。同时向后传下急令，命他们以三千人马前来增援，其余大军据险下寨。然后她对左右将士们说： “各位今需死战，我们守此即是守家，不能后退一步。”

刚刚命令传下，从竹菌坪逃来的溃兵已经来到。尽管路边只有两三百骑兵追杀，而这大约二千左右的溃兵却沿后丢弃兵器，不敢回头抵抗。

秦良玉当即派出一支弓弩手向追赶的小队骑兵猛射，命令张令的溃兵回身迎敌。经过一阵紧张努力，总算制止了溃兵窜逃，重新整队，面向敌人。

然而溃兵如同鸟惊兽骇。一看张、罗大队骑兵赶到，畏惧心理仍占上风，立刻不战而溃，并且冲动石砫兵，顿时阵脚大乱。再经义军骑兵猛力冲杀,石砫兵也四散溃 逃。

这一崩溃之势，连下令不准后退的秦良玉也无能为力。要不是她的数百名比较精强的镇标兵将拼死救护，她都难以走脱。你看她一脱离溃兵，也象兔子一样惊慌逃命了！

秦良玉狂奔急驰数里，遇到奉命来援的三千将士，才勒住马。经询问知道后队已占据一处险要地方下寨，她才稍稍放心。

为了赢得时间，加固后寨，她将三千将土布置在两座夹路对峙的小山上，扼住义军长驱西进。

“为了保卫四川桑梓，保卫石砫大门，我们万勿后退一步了 ……”刚受挫折的秦良玉，想着她的一世威名说不定会在今日一战输光。所以在同部将们讲话时声音打战，眼浮泪花，确实动人。将士们发誓决一死战。

秦良玉刚说完一番激励的话，义军的骑兵就象怒潮般冲到了。但秦良玉据守的两座山头易守难攻，义军连攻两次，都被击退。

张献忠和罗汝才来到近处察看，只见秦良玉被亲兵簇拥着立马山头,沉着应战。“真是名不虚传哩!要是 别的将领在这种情况下，只有惊慌逃命的功夫了。看来要好生对付。曹哥，你有什么好主意？”献忠问道。

汝才笑着说： “我看在今天黄昏前可以叫她完蛋。”献忠催促道： “快说说你的妙计。” “你在这里拖道住她，不让她和后面的两万大军会合。我装作回竹菌坪休息人马，然后…………”张献忠直点头：“行，行。你走吧！”

秦良玉和石砫将士们看着罗汝才集合队伍向东而去，估计是晚饭后来换张献忠的人马。秦良玉想，我只要在这里守到黄昏后就可以了。但她又担心张、罗有什么诡计。于是吩咐山上埋锅造饭，传令后队小心劫营。

阴历九月中旬的白天已较短，转眼夕阳西下。秦良玉略觉放心，又看到张献忠的人马已经懈怠，便下令两山守军快赶用餐，准备打仗。

将士们刚刚用餐， 义军开始向两边山上猛攻，一片呐喊声: “活捉秦良玉! ”秦良玉立刻上马,率领两千 将士下山迎敌。打算稍微打退义军的攻势,然后乘机撤 兵，向后队靠拢。

秦良玉带领人马冲下山来，与义军厮杀。她害怕中计，且战且退，背靠山脚，借助山坡上的弓弩和炮火掩护，奋力与义军鏖战。正在这时，一个小校从山上奔下，禀报说后队扎营方向火光冲天，还隐约听到喊杀声。

原来，罗汝才率领他的三四千骑兵，由一名响导引路，在黄昏时突然出现在石砫兵后队的营垒前面。他派出少数人在左右附近的山上放火，造成威吓气势。又叫将士们大喊：“秦良玉阵亡了，石砫兵投降吧！”

秦良玉的军事力量是建立在比一般封建制度更为反动、落后的土司政权之上，将士们大都不肯认真打仗。加之张令被歼，又听说秦良玉阵亡，军心越发涣散。罗汝才发起猛烈进攻，没费多大力气就攻破了敌兵营垒。

秦良玉奔到山上一看，大惊失色，她担心的事，竟这样快地出现了。这位女将无暇多想，立刻吩咐人马撤退上山，自己点了一千精兵，驰援后队。令一位参将督率其余人马继续固守，没有她的命令不准撤退。

秦良玉虽然明白，援救后队未必来得及，留兵固守也未必守得住，但为了一生威名和全川士绅的殷望，只有拼死一战了。果然不出所料，秦良玉一走，石砫兵就陷于一片慌乱，无心抵抗义军。

张献忠见此情景，立刻策马向前，提刀督战。义军势如潮涌，同时从几个地方冲开缺口，打开了被树枝堵塞的道路。转眼之间，石砫兵完全崩溃，夺路逃命，白腊杆红缨枪抛弃满地。

刚刚奔跑了三四里路的秦良玉,回头看见那两座山头 已失，并听到张献忠的骑兵追来。她当机立断，抛下步兵，率领男女亲兵三四百骑向西狂奔。

秦良玉转过一个山脚，忽然有大队骑兵迎面杀来。这是罗汝才的骑兵，在用计攻破石砫兵的所有营垒之后，带领一部分人马向东迎杀。秦良玉万万没有料到，她的两万人马未经恶战就一败涂地……

月色苍茫，在一片“活捉秦良玉”的喊声中，秦良玉勒住马缰，慌乱中向北一拜，声音颤抖地说： “皇上，微臣不幸兵败，前后皆敌，只好在此…………”下边的话来不及说出口，便挥刀向自己的脖颈砍去。

一位亲将探身夺住刀柄，叫道： “都督随我来，不要轻生！ ”说着，带领秦良玉向南落荒而逃。凭着这一带地形熟悉，这位亲将终于保着秦良玉逃出战场。但是她的三万石砫兵已全军覆没，她的一生盛名已毁于一旦…………

督师辅臣杨嗣昌从北京到湖广之后，尽力巩固襄阳这个军事重镇，使自己站稳脚跟。一年来，他的两鬓虽然增加了许多白发，但襄阳的防御却布置得十分巩固。纵然战场上一时受挫，仍可依靠襄阳稳住大局。

然而战事的变化快得惊人。张献忠和罗汝才汇合以后、八月二十五日破土地岭，九月初六破大昌。接着，张令，秦良玉相继被歼。杨嗣昌心情沉重，他感到义军继续西进，夔州、重庆也要吃紧…………

为了防止义军奔袭重庆，从夔东重入湖广，杨嗣昌在巫山县作了一番紧急布置后，开始向夔州进发。九月十二日黎明，巫峡中黑森森的。只听得三声炮响，最前边的一只大船上鼓角齐鸣。

稍过片刻，船队起锚。巫山县的文武官员和士绅等，跪在岸上送行。杨嗣昌没有走出船舱，只命一位中军站在船头上传谕地方官绅兔送，严守城池要紧。

点点灯火在激流中艰难地蜿蜒西上，声声号子在悬崖峭壁间起伏荡漾。杨嗣昌满心悲凉，途程的艰险，战事的不利，使他深感如有一处失误，便将死于王事。“唉，朝中有谁知道我的为国苦心啊！ ”杨嗣昌心中不禁叹道。

十月一日上午，杨嗣昌乘坐的艨艟大船在夔州江边下锚。他的评事万元吉和四川监军道廖大亨率领夔州地方文武官员和重要士绅，以及驻军将领，早已在江边沙滩上肃立恭候。

万元吉先上大船，向杨嗣昌禀明地方文武前来江边恭迎的事。三声炮响后，杨嗣昌在鼓乐声中带着一大群幕僚下了大船。

由于军情紧急，不能象平日排场，杨嗣昌坐上绿呢亮纱八抬大轿，只用比较简单的仪仗执事和香炉前导，向万元吉准备的临时行辕而去。

稍作休息之后，杨嗣昌就同万元吉和幕僚杨卓然密商军情。经过半天的商讨，他们研究了惩处失职将吏之后，把兵力重新作了部署，并将猛如虎升为“剿贼总统”，随万元吉一同追堵义军。

处理了一些燃眉之事，接见了等候请示的文武大员，杨嗣昌于第三天率领大批幕僚和护卫将士乘船向重庆出发，而督师行辕的数千标营人马则随万元吉从长江北岸的旱路开赴重庆。

杨嗣昌的船队刚到云阳傍岸，就接到从几个方面送来的火急塘报，都说明张、罗联军有出川进鄂，震扰皇陵的动向。皇陵有损，罪责难逃。杨嗣昌不得不改变原计划，几方派兵，保卫皇陵。

“震扰皇陵”的忧虑卸掉了，但川、鄂交界数百里地区顿成空虚。如若张、罗联军从广元出川，突入汉中，那杨嗣昌消灭张、罗的军事方略将全部无用。为此，他在云阳只停留了一天，就舍舟乘轿，赶往重庆。

张罗联军击溃张令、秦良玉的川军后，长驱入川，准备过广元往汉中，重入湖广。但因杨嗣昌派大军追票只得围绕成都来回转战，迷惑敌人。如今顺陀江南过内江后转而向东，很象要奔袭重庆。

义军到了永川，忽而转向西南，冒雪兼程疾进，直趋泸州，夺了沱江浮桥，杀了知州苏琼。杨嗣昌料到这点，曾飞檄苏琼，要他小心张、罗联军的奔袭。哪知塘马未到，城池已破。

联军在泸州安然休军，补充粮食和其他物资，准备随时撤离。这天夜间，泸州的临江码头上苍茫的月色照着白雪，西北风吹卷着大旗，江水拍岸，澎湃作响。

在一片灯笼火把中，张献忠来到码头上，向忙碌的人影问道： “定国，还不放船吗？””马上就放。共有大小船四十只，还有三十六只木排和竹排。”“好家伙，真象大军东征，定会把万元吉吓了一跳。”献忠笑道。

半轮上弦月已经落入群山，江上沉沉黑暗，但见点点灯火，一批一批，顺流而下，灯光中似有人影站立和旗帜飘动。

万元吉所率官军还在距泸州一百三十多里处，因部队进止不齐，他正在急催人马向泸州进发。万元吉慷慨陈词，要大家努最后一把力，以竟全功。流贼到此，已陷绝境，这里三面环水，无处可逃。

黎明之前，忽然得到禀报，说江面上有张献忠的大队船只载满人马顺流而下。万元吉大吃一惊，心里说： “糟了，献贼果然狡诈，竟由水路乘虚东下！”他立刻命令大军在原地待命。

万元吉亲自奔到江边，站在高处了望，果然江面上灯火零乱，船影模糊，有的已经在江心随流东去，有许多正在到来，而有的尚在远处，看来往东的人马很多。

到了天色黎明，万元吉不见江面上的后续船队，同时有一只小船被激流冲到岸边，才看清楚船上空无一人，只有几个草人，几只白纸灯笼和熄灭的火把。万元吉后悔，上当，误中金蝉脱壳之计。

义军围绕成都跑了一个来回，沿途击溃官军的围、追、堵、截，终于又来到了湖广的兴山。人马停在昭君和附近的村庄，休息吃饭。

兴山，这是大家熟悉的地方，如今春天来了，香溪两岸，景色分外美丽。将士们虽然每日赶路，十分辛苦，但旧地重游都还精神焕发，谈笑风生。

张献忠和罗汝才两人更是喜形于色，笑谈联军后仅半年时间，局面大变。杨嗣昌的全部军事方略被摧毁了，几百万两银子的军事开销付之东流。如今重入湖广，如龙入海，再也不怕官军包围了。

一阵 谈笑之后，献忠在汝才脸上打量一眼说：“咱们既然要整杨嗣昌，索性狠整一下，去端掉他的老窝，行不行？”汝才问： “要搞掉襄阳？”献忠点点头。

罗汝才想了一下说： “襄阳防守很严，只可智取。眼下襄阳人还不知道咱们已经出川，如攻其不备，也许可以成功。”献忠兴奋地说： “对，对，我们就要走这步棋。破了襄阳，杨嗣昌的脑袋就要搬家了。”两人大笑。

联军继续行军到关陵后，第二天分兵两路：罗汝才率军牵制房县官兵，使之不能驰援襄阳；张献忠则领着将士以一日三百里的速度，往襄阳急驰。

崇祯十四年二月初四日黄昏，二十八人的小队官军二骑兵，跑得马匹浑身汗湿，驰至襄阳南门。因盛传李自成攻下洛阳，张、罗联军在四川又连连获胜，所以近来襄阳城门盘查得很严。

这支人马为首的青年军官所执的公文上写明叫刘兴国。他走近城门，拿出杨嗣昌督师行辕的公文，证明他来襄阳有紧急公干。

守门把总将公文仔细看了一遍，明白了对方的身份但仍不放心，抬头问道： “还带有什么公文？ ”刘兴国轻蔑地拿出一封火漆密封的火急文书。守门军官一看，答应进去禀报。

驻守南门的游击将军黎民安，看不出公文有什么可疑之处，就亲自来到城楼下，将刘兴国上下打量一眼，然后说： “请在南关饭铺休息等候，公文送到道台衙门后，一有回文，就交你带回督师行辕。”

青年军官听了暗吃一惊，赶快说： “回大人，我是来襄阳火急调兵的，今晚必得将兵符缴道台大人，不能在城外等候。” “有兵符？” “有，有。”青年军官从怀中取出半兵符呈上。

黎民安看出督师行辕的铜制兵符不是伪造的，脸色开始松和了。说道： “你在吊桥外饭铺中稍候片刻，我立刻将公文、兵符送进道台衙门。兵符勘合不误，即请弟兄们进城去住。”青年军官只好点头从命。

襄阳兵备道张克俭的道台衙门离南门不远，黎民安不一会就差人叫来刘兴国，叫他们一起进城，住到承天寺。并小声问道： “这里谣传四川战局不好，真的吗？” “请大人莫信谣言。献、曹二贼决难逃出四川。”

哪知这二十八个官军都是义军化装的，为首的青年军官就是张定国。进城后，他带了几个亲兵去杏花村吃晚饭，和义军的内线接上了头，准备深夜行动，里应外合，袭破襄阳。

城楼正打三更，承天寺附近火光突起。接着襄王府边、文昌门内也烈焰冲天。街人声鼎沸，有人狂叫道台衙门的标营哗变了。

黎民安率少数亲兵准备前去弹压，正在街心上马。黄昏时进城来住在承天寺的二十几名骑兵冲来，他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就被张定国一刀砍死，倒下马去。

张定国他们逼着来不及逃走的守门官兵，将城门打开，放下吊桥。夜里赶到城边的张献忠看到信号，挥军入城，分兵占领各门。经过零星战斗，官军大部投降，襄阳就这样被义军占领了。

张献忠首先派兵占领了军资仓库，然后策马往襄王府去。路上遇到养子张可旺捉到了襄王，献忠说：”好!快将狗玉送西城门楼关押,等老子腾出工夫时亲自 审问。”

献忠带着亲兵进了道台衙门,阔步上了大堂,在正 中坐下。见养子张定国走进来，笑着骂： “好小子，你干得真好！”

天明以后，百姓见张献忠的人马纪律严明，并不杀人，也不奸淫抢劫。家家争着给义军送菜、送饭、送草、送料。

吃早饭时，献忠得知李自成确已占领了洛阳，杀了福王。沉默片刻后说： “咱们杀了襄王这头大猪，崇祯肯定会要杨嗣昌的脑袋。快吃饭,快办事,打发襄王这 老杂种上西天！”

匆匆吃罢早饭，献忠令人将襄王押来。须发尽白的襄王朱翔铭跪到阶下，叩头哀求：“千岁爷爷饶命！”献忠说： “我原想杀杨嗣昌的，但他在四川。我只好借你的猪头让崇祯杀他的狗头。”

献忠叫亲兵端来一碗酒给襄王，而后笑着说： “襄王，请喝下壮壮胆，走出城西门将脖子伸直点儿。”襄王仍在叩头，却被士兵拖起，连同他的侄儿一起推出襄阳西门斩首，襄阳百姓拍手称快。

张献忠一面派出一支骑兵将罗汝才迎进襄阳，一面赈济饥民，招收新兵。联军声威大振，对江樊城的明朝文武官吏争相逃命。义军第二天没费一刀一枪又占领了 樊城。

当日夜间，听说官军两万人马从鄂西追来，离襄阳只一百多里。于是,联军于初九日晨又向随州进发。罗汝 才策马追上献忠，侧身说： “听说自成杀了福王以后，一直留在洛阳未走，人马增加极快。

李自成占领洛阳，张献忠攻破襄阳，致使明王朝的围剿计划彻底完蛋，督师辅臣杨嗣昌服毒自杀。从此，明末农民战争的形势发生了根本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