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书生深山偶遇美人,情愿下嫁不要彩礼
大明天顺年间,庆元县有个书生名叫邹师孟,二十一岁就中了秀才,长得面如冠玉丰姿秀雅,博学多才,诗词歌赋无所不能。
他听说西湖美景甲天下,杭州山水美如画,带着一个书童和一个仆人来到杭州,租住在候潮门外,凡是风景名声都要去游历一番,要把整个西湖胜景都装在胸中。
他在西湖待了一年多,又想到会稽山水为天下第一奇观,当年王羲之、谢安石都酷爱山阴山水,觉得游了西湖却不游山阴,就像缺了点什么,于是渡过江去,找了客店住下,每天往来于镜湖、兰亭、禹陵之间,看那千岩竞秀,万壑争流。
有一天,邹师孟一个人信步由缰,来到宋朝陵寝,感叹杨琏真伽盗掘南宋诸皇帝陵寝和公侯卿相坟墓,实在可恨。
他一边走一边想,不知不觉来到山里,只见高山峻岭上有遮天蔽日的大树,峭壁层峦之间有无数奇峰怪石,藤萝屈曲如蛟蛇蟠挂,震天的瀑布飞流直下。
他走到这里迷了路,进退不得,又找不到人问路,看到太阳西斜宿鸟归巢,山林间传来各种声音,越走越害怕。
忽然,他看到树林里隐隐透出火光,好像是有人居住,赶紧朝着亮光走过去。
大约走了半里路,忽然看到一座高门雄伟的宅邸,灯光就是从门缝里透出来的,走过去一看,门前种着成行排列的苍松翠柏,石狮石虎分列两旁。
邹师孟轻轻敲了敲门,听见吱呀一声,里面走出来一个仆人打扮的少年,大声问道:“你是什么人,半夜三更的敲什么门?”
邹师孟赔着小心低声下气说道:“在下是出来游玩的,因为贪恋山间景致,走到这里迷了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希望能在贵府借宿一宵。”
少年说道:“既然是出来游玩的,怎么不早点回去?我是个下人,做不了主,必须进去禀报娘娘。”
说完少年转身进去,过了大半晌才出来说道:“刚才禀报过娘娘了,娘娘已经答应,相公请进来吧。”
少年提着灯在前面领路,院子里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像是哪家王侯的宅邸,拐了几道弯,走过几道门,才来到一个大客厅。
他闻到一股异香扑鼻,堂上有七八个丫鬟,簇拥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腰如弱柳迎风,面似娇花拂水,绿帔凤彩鬓绾新云,蛾眉带秀凤眼含情。
美人请他坐下,丫鬟捧出茶来,美人问道:“先生是从哪里来,怎么深夜到了这里?”
邹师孟答道:“小生姓邹,名师孟,庆元县人氏,生平喜欢游山玩水,因为贪恋美景,不知不觉迷了路,天色已晚无处栖身,恰好来到贵府门前,想借宿一晚,实在唐突,万望恕罪!”
美人说道:“既然喜欢山水,那肯定是高人雅士,我住在深山,和猿鹤为邻,与松柏为友,没想到竟然会有高贤深夜驾临,是我的荣幸,寒舍简陋,还望先生海涵。”
邹师孟见她愿意借宿,再三致谢,美人命侍女们摆酒设宴,顷刻之间,珍馐美馔就端了上来。
邹师孟早就饥肠辘辘,也不推辞,端起酒就喝,各类菜肴使劲往嘴里塞。美人看他酒量不错,让侍女拿大杯来,酒杯是黄金做的,上面镶嵌着宝石。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美人坐在旁边,用小杯相陪,并且叫来两个美女唱曲,一个穿着锦绣彩衣,一个穿杏红花服。
两人走过来,手执牙板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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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屋银屏畴昔景,唱彻鸡人眠未醒。故宫花草夜如年,尘掩镜,笙歌静,往日繁华都是梦。
天上晓星先破瞑,明灭孤灯随只影。翠眉云鬓麝兰尘,空叹省,成悲哽,无数落红堆满径。”
美人听两人唱完,竟然掉下几颗眼泪,皱着眉头说道:“听了这首歌,让我更加伤感了。”
邹师孟赶紧问道:“在下深夜唐突,承蒙雅爱,实在感激不尽。敢问仙娥高姓,是哪里人,郎君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如此伤感?”
美人含泪说道:“我姓花,名春丽,临安府人,搬到这里已经二百多年了,先夫赵禥,字咸淳,和我做了十年夫妻,不幸病逝。
我一个人住在这里,曾经发过誓,要是有人能做出四季宫词,无论他门第高下,我都愿意嫁他,可惜找了多年一直没有找到。
我见先生丰姿秀丽,谈吐不凡,又是爱山恋水之人,一定文采出众,能不能试着做一首?”
邹师孟一向对自己的文采相当自信,说道:“那就献丑了,请仙娥指教。”
两个侍女拿来一幅花笺,是莺凤金花笺纸,极其光彩华丽,笔是墨玉管,再看那墨,又是双龙捧日,墨上写着“龙香御制”四个字,香气喷溢,砚台是铜雀台瓦砚。
邹师孟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精致华丽的文房四宝,写了一首《春词》:花开禁院日初晴,深锁长门白昼清。侧倚银屏春睡醒,绿杨枝上一声莺。
接着又写了一首《夏词》:荷风拂鬓鬓鬖髿,粉汗凝香沁臂纱。宫禁日长人不到,笑将金弹掷榴花。
接着是一首《秋词》:桂吐清风满凤楼,细腰消瘦不禁愁。朱门深闭金环冷,独步楼台看女牛。
最后是一首《冬词》:金炉添炭烛摇红,碎剪琼瑶乱舞风。紫禁孤眠长夜冷,自将锦被傍熏笼。
邹师孟文不加点一挥而就,在场的侍女们啧啧赞叹,花春丽赞叹道:“相公真是大才子,即使李太白、李益两人也不过如此。我芳年无主,有幸遇到才华出众的风流雅士,愿意托付终身,从此白头偕老,不知道相公是否嫌弃我是残花败柳?”
邹师孟这时候还没有娶妻,听她说愿意下嫁,立刻眉开眼笑,说道:“小生湖海飘零,有幸遇到仙娥,是小生的福气,哪敢辜负仙娥,只是不要嫌弃小生才好。”
侍女们见两人说到这里,立刻撤下酒席,准备好鸾衾凤褥,簇拥着两人走入房间。
第二天早上起来,花春丽安排邹师孟住下,不让他外出,一刻也不舍得分开,说不尽的恩爱缠绵。
邹师孟的书童和仆人几天不见主人回来,急得团团转,到处寻找却没发现半点踪迹,张贴了寻人启事,也一直没有音信。
一连找了三个月,还是音信全无,两人怀疑他是在山里落入了虎狼之口,或者是被盗贼杀死丢在了山里,只得赶回庆元县报告他的父母。
父母听说以后哭得死去活来,请了高僧做法事招魂,把他平时穿的衣服装进棺材下葬。
别人花多少钱都不一定能娶到一个好妻子,邹师孟不费一文钱,就得了个美艳无双才情出众的好妻子,睡的是牙牀锦帐,用的是金银琉璃,自然流连忘返。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年多,忽然有一天,花春丽让侍女们准备了丰盛的酒菜,邹师孟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什么如此隆重?”
花春丽说道:“别问这么多,你尽快享用就是。”
她说完这句话,突然流下泪来,邹师孟大吃一惊,问道:“你今天是怎么了,难道是我哪里做的不对,惹你生气了吗?”
花春丽说道:“不是,不是。我本来想和相公相伴到白头,不料祸起萧墙,上天降下惩罚,今天过后我们就要永别。相公要赶紧离开,不然就会大祸临头。”
邹师孟大惊失色,再三追问发生了什么,花春丽只是哭,不肯说出原因。
因为是最后一夜,两人极尽缠绵。
天刚微微亮,花春丽急忙起来,抱着邹师孟嚎啕大哭,没过多久就赶紧催促他离开。
邹师孟舍不得走,花春丽说道:“相公快走,不然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
她急得直跺脚,把邹师孟推出门外,他还不肯走,她大声叫道:“相公快走,再不走命就没了!”
邹师孟只得踉踉跄跄往前走,走了不到半里远,忽然阴云密布,天色迅速暗了下来,像是有人把天遮住了。
他赶紧跑到树林中躲避,随后雷电交加,紧接着听到几声巨响,火光冲天,过了半晌后云开雨收。
邹师孟还是舍不得离开,又回到村里,却发现富丽堂皇的宅邸已经不见了。
他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仔细寻找,发现树林里有一座古墓被雷震坏了,地上散落着许多枯骨。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吓得目瞪口呆,赶紧离开这里。
他在山里转了好几圈,依稀回忆起了来时的路,回到了一年前住的客店。
店主看到他回来,大吃一惊,问道:“邹相公,这一年多来你究竟到哪里去了?你的管家和书童找了你三个月,怀疑你是被虎狼害了,或者死在了强盗手里,回家报信去了。”
他把自己的经历讲述了一遍,店主愣了半晌突然说道:“是了是了,相传有个花春丽,是宋度宗的嫔妃,她的墓就在附近的山里。这么看来,你遇到的肯定是鬼。”
邹师孟想了想,说道:“度宗姓赵,名禥,咸淳是他的年号,宋室的陵寝都在附近。宋朝咸淳年间到现在,确实是二百多年了,肯定就是她。我说怎么那栋宅邸金碧辉煌,吃的用的和文房四宝都是帝王家的物品。
我在这里一年多,他俩肯定回家报信了,父母要是知道我死了,急出个好歹可怎么办,我得赶紧回去。”
他急忙回到家,父母见到他后还以为是鬼,听他仔细说明缘由后,才相信他真的还活着。
后来父母要给邹师孟娶妻,可是自从和花春丽相处一年多之后,世上的美貌女子在他眼里全都一无是处,而且他还记着她的情义,坚决不肯娶别人。
再后来他的父母去世,他看破红尘,对世间再无留恋,随即出家做了道士,云游天下,自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故事出自《西湖二集》。